可作家不死心,还在嘶啦嘶啦地拨弄着调频,又调到一个台,在放《牡丹灯》,里面一个女鬼似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唱:“落到阴司千条路,边条鬼道去寻魂,有亲有戚寻亲戚,无亲无戚说花文,好哥哥,你带佢去,你带佢回……”
小叔叔听到心烦,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个三洋牌收录机,就往地上一摔。
作家叫起来:“你疯了,这个可贵了——”
小叔叔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你这东西贵不贵。
当了老师的同学劝说:“你们都冷静点!”
其实不用他劝,船上的人都安静了。
那个收录机摔到地上之后,不知道一下跳到了哪个调频频道,变成了一个男中音,用再标准不过的普通话,在那儿一个一个地念名字。
“陈志明,男,35岁;佘志华,男,22岁;周志敏,男,40岁;李雪峰,男,41岁;陈瑾宜,女,7岁;余勇,男,33岁;邓可辉,男,28岁……”
船上的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广播电台,这些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一份名单。”
作家说。
听了一会儿,又说:“杨志国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别人都没想起来,只有小叔叔的脸色变了,杨志国就是之前唱《游四方》的铁板道人,被他认出声音叫出了名字的村书记。
我的小叔叔听到了好几个名字,有的是来打野台被他认出声音的人,那个唱《驻马》的,唱《打金枝》的,还有的是他认识的村子里的人的名字,年龄也都对得上。
我的小叔叔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白,他已经听出来了,像这样叫播音员用标准的普通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念出来的名单,名单上又全都是普通村民的,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个当了老师的老同学说:“这好像是什么事故的死亡名单。”
第四章卖货郎
小叔叔终于不唱了。
作家毕竟聪明,他看到船上的小桌子上摆着红糖白面馒头——那是龙王爷神诞日的寿糖(我们这儿管什么点心都叫糖),差不多有男人的拳头大小,随手抓了一个往我的小叔叔嘴里塞了,叫他整个儿填在嘴里,终于把他的嗓子眼堵上了。
我的小叔叔一边抓着自己的喉咙一边翻白眼一边给作家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作家救了他一命。
他知道自己再唱下去就真的要吐血了。
小叔叔不唱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广播电台也不广播了,船上一下子静下来,这才发觉原本热热闹闹的河面上,现在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河上之前挤满了船,船上都张灯结彩的,把河面映得通亮,现在四下却黑漆漆的,浓重的夜雾里头一点光也张望不到,莫非是刚才小叔叔折腾的这一会儿工夫,已经夜深了,船都划走了,人都散场了,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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