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小叔叔头皮顿时就炸麻了。
难怪那一船的老同学都用惊恐的眼睛望着他。
我的小叔叔说,这种感觉就跟喝醉了酒的人一样,明明脑子是清醒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那时候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法闭上嘴,那个丧戏就像是从他嗓子里涌出来的洪水,一股股劲儿冲得舌头自己在动,冲破了两瓣嘴皮子,一串串词曲儿往外喷涌而出。
小叔叔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嗓子里一股血腥味儿,再这么唱下去他就真的要呕血了,可他就是停不下来。
中邪了。
我的小叔叔心想。
水里的东西就是被自己唱出来的,河上的雾气估摸着也是,可这是咋回事呢?
小叔叔想不明白,他也来不及想明白,他不能再让这丧戏唱下去,再唱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捂上也没用,掐喉咙也没用;他也管不住其他船上、岸上的那些人,那些人也中邪了吗?小叔叔的眼珠满船乱瞟,最后落在那个收录机上。
他一把把收录机拿到怀里,那个收录机还在录音,小叔叔也不管,按开广播开始找调频,他想找一个放戏曲节目的电台,让那里面的戏歌把自己的嗓子给硬压下去。
这就跟打野台一个道理,我的小叔叔心里想的是,无论广播电台里面放什么戏,只要音够高,气够足,能盖住他唱的丧戏调子,他就有救了。
那个时候的广播电台少,小叔叔颤着手指拨了老半天,一个台还没找着,那收录机的单喇叭里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听得人心慌。
那一船的老同学里面,那个作家,还有一个当老师的,是文化程度最高、最聪明的两个人,他们看出来小叔叔想干嘛,就凑过脑袋来帮着找。
收录机是那个作家带来的,他会摆弄,三下两下就找到了一个地方电台,里面果然在放戏曲音乐,就擦着汗叫起来,说“可找到了!”
但我小叔叔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那个电台里放的,是《霍光鬼谏》,也是丧戏。
又连找了两三个台,放的都是丧戏。
作家就慌了神,说:“不该呀,这年里头,怎么每个电台都放丧戏呢。”
小叔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心里头已经知道了,今晚无论找到多少个电台,里面放的肯定都是丧戏,没有一个会例外。
作家也是昏了头,也不想想这时候都几点钟了,除了夜间新闻台,怎么还会有广播电台在播音。
那个年代不像我们现在,广播电台也好,电视台也好,九点之后基本就没节目了。
他们收听到的,谁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电波,搞不好根本不是人。
小叔叔摆了摆手,想让作家别找了。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