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知觉这是怎样一个诡计,眼光放在窗框上,追索着黑夜里的那一骑青骢。
走罢,尽力走罢,走得更远一些……千万,不要被抓回来……
与此同时,匕首缓缓出鞘,映着她清涟一般的眸子,嘴角挽起了一丝凄艳的笑。
那是能自我了断的满足。
突然,脚步声逼近了房间,来人似乎在门外逡巡了很久,木门几次推开,又像是被无心的风阖上。
她没有时间再等,逃出落入贼手的侮辱,这样的机会并不太多。
她终于下了狠心,眼前出现十几年前的凤宸宫,母后青莲一样素净的背影,侍弄着一盆素心兰,仿佛正在回头。
再有一步,她就要重见那张梦中也不得见的脸,清泪溢出了眼眶:“母后,你肯原谅我么?”
可是桥断了,她摔下了深渊。
匕首被一人握在手中,带着她的手臂高高举起。
她涣散的瞳仁慢慢聚拢,照出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庞。
燕颔虎须,威风八面,两颧上却有两朵红云,不过被黎黑的面色遮盖了,不易发觉。
她如梦方醒,凤目含威,低喝道:“你是何人,怎敢犯上?还不退下!”
那人竟当真退了几步,只是金帐狭小,他又身高腿长,一退就抵在雕漆火焰纹的床柱上,身子也被软幔缠住,懊恼地撕扯着,内心好不尴尬。
宣瑶看着这滑稽场面,没有一丝笑意,只觉周身一阵阵发冷。
她再也凝不起自尽的勇气,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她整个人也失去了自持的力气,软倒在他的怀抱里。
她也不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喃喃道:“你杀了我罢。”
进来的那人正是阮钺。
他遵秦在渊之命,率着一个百人队,千里迢迢追到西海,始终保持着三十里的距离。
这两个月,他坐着柔软的锦鞍,却如被架在炽炭上翻烤一般。
手下弟兄毫无怨言,冲风冒雨,从不曾主动要求休息,他的内心却无时不被矛盾撕扯。
赶得慢了,生怕误了王命;赶得快了,又怕真到执行使命的那一刻……同时,他心里也不无窃喜,盼着能见到童年时悬在心头的明月。
他还记得在含章殿,她走下九重丹陛,带着非兰非麝的香气。
殿上点着八角琉璃灯,将重重光影投在她的脸上,那是不属于尘世的仙姿。
抬杠的脚夫,连带着外围的武士,只有他在和她对视。
她并不着恼,涂了蔻丹的手指,莲花一样绽开,掌心是一枚小小的玫瑰糕。
他在家时,他们情愿倒进泔水桶,都不会让他这个贱奴吃。
那一刻,他觉得过去和未来的时间都有了意义。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无情的宇宙,在这一刻才为他展现生的奥秘。
那就是在此时,此地,见到这个人。
他撕下了坊间所有的观音绣像,甚至躲在水月木雕后,用石头砸掷她的脸。
他嫉妒所有看见她的人,更恨所有见了她还不动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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