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富察氏今日提的第一个问题,“长日无聊,总不能刻意将什么花瓶、茶杯之类的打碎修补,所以便想着读一读书。”
“既读书,两个孩子总在身边吵闹,便想让他们也读一读。
这些书都是他们阿玛的著述,将来他们作为子女定然要好好拜读,做额娘的不先读通了,岂不是要连自己的孩子也及不上?”
而人的思想是不断发展的,她希望他们能循着他们阿玛这位伟人的脉络,一点一点好好学习。
即便不在五百年后,雍正也是一位大学者。
“王爷的许多诗词,自己作了,后来也就忘了。
《乐善堂集》中的一些诗,倒是我为他添上,并做润色的。”
富察氏微微笑着,仍然让人感觉悲伤。
“又想起来很多年前,怡贤亲王夜中得句,是兆佳福晋起来侍奉笔墨,一时之间传为佳话……世间夫妻,即便有妾室子女,也当真能亲密至此么?”
婉襄无话可回,因为她也始终觉得古人所称颂的“夫妻和睦”
之中,往往总有正室的忍让与牺牲,有妾室通房的血泪。
“《御选语录》是雍正十一年完成的,成书的时候,万岁爷还同我说了些佛教的小故事,但我是个没有慧根的人。”
她读着御制序中的一句话:“宝鱼目为明珠,觅旃檀于粪土,噙着铁丸,口称玉液,到得腊尽岁除时,方知依旧是个茫茫无据。”
世间男子在有眼无珠之外,往往还想要鱼目与明珠兼得。
到最后回顾人生之时,却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
不过富察氏的丈夫乾隆大约不会,他一生最爱的无非是自身,无所谓顾忌、相爱、思念,方能活得长久。
“皇阿玛有证涅槃之妙心,具金刚之正眼,以人王之身,行法王之事。
佛法世法,一肩担荷。
儒教释教,一并齐行。
莫不是法身大士,乘愿再来?”
她是将这篇御制序看完了的,古往今来的大禅师,能够参透三关者也不过是寥寥。
婉襄当然喜欢听旁人对雍正的夸奖,但是她觉得她似乎必须问一问富察氏今日为何不快了。
“伯塔月,雍正七年至今,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不快乐了。”
她手中握着一只粉彩蝙蝠纹葵花氏小杯,想要笑,茶水之中倒映出来的却是一张悲伤的脸庞。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与其说如今不快乐,不如说从前太快乐了,应当感激。”
婉襄决意不再追问她什么了。
她拿起那只与她同样的被子,轻轻碰了碰,以茶代酒。
“若是这样说的话,便像是一个参禅悟道的人了,合该让万岁爷给你也赐一号才是。”
历史上的谦妃刘婉襄,卒于乾隆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
而富察氏崩于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
甚至于婉襄能够看见崩于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的那拉氏的结局,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于是婉襄只当作没有发觉什么,温柔地揭过了这一页。
“《御制拣魔辨异录》是雍正十一年夏日刊行的,成书之后,便令销毁禅师法藏、弘忍语录及《五宗原》《五宗救》等佛家著述。”
要学习佛教思想,雍正当然不是凭空想象的。
做雍亲王的时候阅读了许多书籍,其中当然也有令他不满的。
更有一些著述被他怒斥为:“但图人人有分,个个不遗,纷纷杂陈,撩乱错出,蝌蚪与神龙并游,野狐与狮子齐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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