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委实没想到,乱世出枭雄,昔日的土匪头子成了手握重兵、深受皇帝宠幸的宁国公。
母亲也成了崔家人见了要行礼的诰命夫人。
崔家的的确确是没眼色,得罪了一个国公爷日子也能依旧照过,可得罪了皇帝就不一样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管你是蝇头百姓还是百年世家大族,得罪了皇帝别指望有好下场。
嘉元帝揭竿起义有的是勇气与脑子,缺的是人马和钱,后来慕名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人马不缺了,养兵马的钱是缺得更厉害了。
嘉元帝当年打到河北的时候朝崔家借过钱,崔家不借,摆明了不看好他。
有了这一出,嘉元帝一登基,崔家为了缓和与新帝的关系,赶忙送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进宫,正是苏虞的姨母,母亲的亲妹妹,也就是后来的崔贵妃、崔皇后。
崔家有个在宫里得宠得势的女儿,自然也就不用看一个国公爷的脸色。
崔画屏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母亲却红颜薄命,跟着父亲吃了半辈子的苦,到头来没享几天的福就早早地去了。
但父亲对母亲倒也长情,苏虞和阿兄苏庭从未叫过任何一个女人姨娘,亦未叫过另一个女人母亲。
那种长情,不是归有光那样一面哀叹连连地给亡妻种枇杷树,一面欢欢喜喜地迎新妇进门,更不是元稹那样前脚在韦丛的墓前作悼亡诗,后脚在浣花溪前和薛涛双宿双飞,那是真正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无需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和千古不朽的诗篇来见证。
父亲对阿兄和她自小严厉,母亲去世后尤甚,她每每被父亲责罚总会拐着弯儿提到母亲,惹得父亲心软放她一马。
前世她也曾向往父亲母亲的那种爱情,以为卫霄就是她的良人,且老天偏爱她,让她无需经历母亲那样的磨难,殊不知她和卫霄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其实她对卫霄也从不曾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只是自小在长辈打趣的玩笑话里形成了一种惯性意识。
——“我长大了是要嫁给卫霄的。”
不入皇宫,卫霄自是也不能嫁的,看着就膈应。
世上男人千千万,她父亲这样的能有几个?
她重活一遭最是明白爱情的无用之处,眼见着她也到了适嫁的年纪,像她这样的身份背景多半是政治联姻,只盼着她的婚事能不拖累苏家就好。
祖宗龛上的香袅袅地燃着,模糊了牌位上的字。
苏虞敛眸,收回了视线。
她其实长久以来一直不敢去回忆母亲,母亲自小教她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直难惩怨之时,她只能自己动手以怨报怨。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在她面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更做不到在他们朝她举起屠刀时束手就擒。
有时候这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还要舒坦呢。
苏虞暗忖。
死了便是一了百了,管它什么身前身后名。
而活着还得被万千红尘俗事所牵扯,扰来乱去,举杯消愁愁更愁。
可人呀,活着才能算是个人,不论酸甜苦辣千百种滋味,好歹能尝到,而不是一抹无知无觉的鬼魂。
活着,才能有所作为,才能明白生命的真谛。
她是死过的人了,更加明白活着的可贵。
炉子里的香燃着有些呛人,苏虞屏息,心中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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