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儿也踌躇了一会,随后便一声不响,跟我走来。
很有一副天真的自负的样子,似乎说:无论什么地方,我总一人去得的。
回到家里,妻见我领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儿回来,很为诧异。
我将如何同伊遇见,并伊家里的事,极简地说了一遍,妻是本来喜欢孩子的,便很欢迎伊。
鹤儿同妻也立时熟识了。
“鹤儿姑娘的衣裳,都是母亲做的么?这针线真叫好呢。
一定是个好母亲,想必是很爱鹤儿姑娘的。”
妻这样问,鹤儿点点头,也不作声。
此外正又要往下问,我因为以前多问了几句,已极抱歉,便使个眼色,止住了妻的话。
拿出糕饼来,鹤儿很有喜欢的样子,却总不动手。
妻拿了递给伊,就用两只小手,恭恭敬敬的接去,立刻吃了。
“现在刚才熟识了,却又要到远的地方去,真是无聊。”
妻说这话,就显出真觉无聊的情状,“但如回到东京的时候,请到我们家里来玩。”
“几时回到东京来,虽然不晓得,但回来时,我一定天天到伯母家里来。”
鹤儿也很伶俐地回答。
鹤儿大约游戏了一小时,说要回家去了。
我因为自己工作的关系,也不强留。
妻将糕饼包了送给伊:又对伊说:“明天再来玩。
在这里的时候,天天都来。”
鹤儿答应说,明天这时候再来。
我送伊到伊家近旁,伊并不回头看我,便急急忙忙地跑进去了。
第二天我同妻闲谈着鹤儿的事,等伊再来;却终于没有来。
想必因为到了不认识的人家去玩,被母亲骂了,来不成了。
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来。
那时我感了风寒,睡了十天左右。
到得可以出外散步的时候,无意中走过鹤儿门口,却见那家已变了空屋,贴着招租的条子。
鹤儿一家,早已出发了。
自此以后,过了两月,我仍然时时想起那孩子的事,常同妻提起伊。
又想象伊一人的运命,和伊家中不幸的事情。
我同妻到街上的时候,屡次看见极像鹤儿的孩子;那不必说,原是别一个人了。
可是无形之中有一枝线索牵着,我们总是忘不了溶化在人类的大海中的那小小的一个人。
我又时常这样想:人类中有那个孩子在内,因这一件事,也就教我不能不爱人类。
我实在因为那个孩子,对于人类的问题,才比从前思索得更为深切:这决不是夸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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