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改头换面,凭借著连云社的偌大名声,混成了大城湖阴的仕绅。
至于马贼烧杀的总是雷彪的对头,又或不按时、按数缴纳规费的顽愚乡里,保不齐只是巧合而已。
连老天都站在赤水转运使这边,只要不与雷彪背道而驰,上苍总会为其免去兵祸。
这帮贼寇进退如电,不留痕迹,挑选对象和挑事的范围也极富技巧,手段虽凶残,却能将范围控制在数十户以内,所杀不过百余口,一把火烧完之后,官差多半以物损处置,上报说百姓逃散云云,后续便不用再查。
所歼若是帮会,多是与七大派扯不上关系的零散势力,衙门连介入都懒,反正武林中人自有区处,不扰百姓营生,胥吏乐得眼不见为净。
事情是在两年多前,突然急转直下的。
霍铁衫有四子,以甲山、乙山、丙山、丁山为名,算上他自个儿,镇民私下以“霍家五山”
呼之,既畏惧又轻蔑。
霍甲山随父亲长住湖阴,自此养成了出入风月场所的习惯,渐渐有点富家公子的模样,不再是大半年前穿着虎皮袄子上镇远镖局提亲的痞子。
霍家在城内四处置产,眼看是打算落地生根,不再回天瑶山里的贼窝了。
一日,霍家父子匆匆赶回,急响箭火号,召回党徒,闭起铁鹞庄五重砦门,遣人下山传话:即日起,镇上严禁供外人投宿、饮食,乃至车马衣裘等,违者即与铁鹞庄为敌,后果自负。
举镇譁然。
霍铁衫可不是被吓大的,慌乱必有原因,天瑶镇很快便收到了风声。
——雷彪死了。
赤炼堂对外宣称是急病,但有人说是总瓢把子“裂甲风霆”
雷万凛下的手,逮到机会铲除了对他不甚恭顺、背地里动作频频叛意昭然,双方嫌隙已深的亲叔叔雷彪。
雷彪并未料到自己会死。
赤炼堂号称“东海第一大帮会”
,到了这等规模,除掉一两名脑无法瓦解派系,只会引来反扑,终至不可收拾。
岂料赤炼堂风平浪静,无人挺身为雷彪说话,仿佛他死得恰如其份。
证诸之后的大半年里,关于雷彪的种种臭史在市井间风传,直是十恶不赦,万死莫赎,一时连孺子老妪都知有报应,可见总瓢把子绸缪既久,动手前早已打点妥适,连“善恶到头终有报”
的脚本都写好了,无怪乎一马平川,拾掇得干净俐落。
霍铁衫魂飞魄散,觉得下一个便要轮到自己,连夜赶回铁鹞庄坚壁清野,并飞鸽传书请人疏通,以免遭赤炼堂的内斗牵连,如蝼蚁般被巨人不经意间碾碎,死得不明不白。
乔归泉是否曾为他捭阖纵横,已不可考,毕竟铁鹞庄只守了一夜,恁乔四爷神通广大,忒短的时间内,怕什么也来不及做。
翌晨,铜墙铁壁般的铁鹞庄五重砦门大开,放出被掳劫的众多女子——多数是外地人——管事面色灰败,勉强到镇上募工,要拆掉庄内外所有望塔、箭垛、栅墙等,才知昨夜里所有庄客家丁一哄而散。
问他何以如此,死也不敢说,抖得摇筛也似。
工事拆完,改填护墙沟渠,接着运出一车车的兵器到打铁舖,一家伙熔了,浇于舖外石板地,堆出一座熔渣山来,这又过了几天。
镇民谣传,废矿井那厢的老林有鬼嚎,无人敢近。
及至壮丁回来,成群结队抄火把棍棒一探究竟,赫见林间吊著十几个赤条条的人,有的折手断腿,多数被割去阳物,灼以烙铁,竟是铁鹞庄的党徒中最凶恶的一群。
几人被认出曾奸污镇上妇女,队伍里不乏受害女子的亲友,本应上前一阵乱棍打死,但林间吊人的场景太诡异,惨遭肉刑的恶徒连日来滴水粒米未进,早已奄奄一息,然而被吊著全身气血阻滞,痛苦难以形容,且随着意识不清或被放大集中,所有人都在哀嚎,尽管嘶薄低哑,却持续不断。
这远远过了他们在善书或寺庙壁绘里,所见过的一切炼狱图像,是活生生的恶鬼狱。
让恶徒得以解脱,似乎便宜了他们,况且也没人想踏进炼狱一步。
壮丁们默默掉头离开,日后有好事之人接近窥视,却什么也没见着。
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当时在林间曾见霍家的儿子被缚于树干,强迫他看着或听着似的,扭曲灰败的面孔已无神智,认不出是哪个,以年纪推断,不是霍丙山就是霍丁山,然而事后一样杳无踪迹,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这样,如同松脱口牙的毒蛇,铁鹞庄一夕之间,“放”
开了天瑶镇。
再没有人到铺子里强收月敬,没有穷奢极欲一掷千金,没有骚扰侵凌,没有雇佣驱策……镇上没人再见过“霍家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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