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如果周恪己永远是这样的,他便不可能从温贤阁走出来,但是再一次看到这样的他,我又觉得好像连我也分外怜惜这样的周恪己,仿佛叫他就这么温柔而宽厚地过,应当是我的使命一般。
“外面是怎样的?百姓安泰否?”
“北川失守,百姓流离失所。”
“……你可认识唐云忠唐将军?北川乃是唐家军属地,如何能失?”
“唐将军遭奸臣暗算,丢失乾门关后,已经在家中去世了。”
压抑的沉默充斥着霉的屋里,周恪己的眼角不由自主地划出一行眼泪,他转头将脸藏在暗处,默默擦了擦眼睛:“是吗,是吗,原来云忠也……”
我看着他强忍悲伤的模样,心里难受不忍,却也只能勉力安慰他:“大人,为今之计并非沉湎于悲伤,眼下我们应当找到新的出路才行。”
他好一会都不曾说话,只是恍惚地望着门外:“今夜的月色,却很好呢……这样的日子里,月亮依旧还是圆满的。”
“大人……”
他兀自低着头,花了好一会去消化那些悲伤,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又是温和的笑容,只剩下还带着湿意的睫毛小幅度地颤动:“方才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直想问,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何会熟稔地喊我恪己大人呢?”
“……”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是周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打算:“我们曾经见过对吧?若我们在我还是太子时候见过,那么你应当喊我太子殿下,既然你喊的是一个不明不白的称呼,那么我们应当是在我被贬为庶人之后见过吧?但是我却记不起你……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我觉得您暂时,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那个崭新的未来能够存在的基础,是眼下活生生的周恪己的死亡……我明明抓住他了,眼下还要看着他迎接那悲惨的命运吗?即使这个世界真的破烂不堪,但是它当真一点点被拯救的意义也没有了吗?就因为我知道存在某一个可能比眼下好得多,我就当心安理得接受一切,将一切告诉周恪己,然后对他许诺一个虚幻的未来吗?
我到底应该如何看待我这乱七八糟的一生,这个问题似乎我已经很难去回答了。
“……大人,我们应该先走好眼下的每一步。”
半晌,我也只能这样安慰他,然后开始寻找有没有能逃出去的地方,“眼下您不用管那些其他的事情,我们先要做的是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只要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还有希望。”
“可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我什么想法并不重要,我被时光玩弄到如此程度,早就疲于奔命,眼下什么问题甩给我,我就先解决什么吧。”
我扶着周恪己让他靠在墙上,他全身都几乎瘦成骨架子,一头枯黄的头蓬乱地披在肩上,他的腿和脚都已经细得好像是我的胳膊,尖尖的脸上一对眼睛大得有些诡异。
最开始我遇到周恪己的时候,他虽然虚弱,但是状况远比眼下好了许多。
周恪己的病态和消瘦是时间一一点点雕琢出来的,更加难以恢复,更加岌岌可危。
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放弃他。
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我还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存在?快点想起来!
还有没有身在宫中的,蒙受周恪己的恩情,愿意帮助他的人?还有这样的人吗?
我忽然愣住了,一个诡异的主意从心里冒出来。
是的,我知道一个人,她受恩于周恪己,活生生存在于这个世界,只不过眼下她自己陷入了迷茫,在无作为和谄媚中虚度光阴。
我想,这个人大约是我最能相信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托付对象了:“……大人,我知道或许有一个主意,但是可能有些冒险,您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周恪己愣了愣,我以为他没有听清,飞重复了一次:“您只要回答我是否相信我就可以了,反正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您愿意吗?”
“……我们这样多久了?”
突然的问话让我瞬间陷入哑然:“您说什么?”
“我们这样多久了?你这样为我寻找机会,这样不知疲倦地努力,到底过了多久?”
我脸颊上一阵凉意,周恪己冰冷的手在我脸上带着几分怜惜地抚摸过去,皱起眉目光里多了些懊恼,“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得呢?我们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对吧?你说你是清河县灾民,你到底花了多少努力才来到我的身边呢?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任何关于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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