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奄奄一息地缩在我怀里,抖着嗓子说道:“我好疼。”
“哪里疼?我帮你揉揉。”
他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疼得受不住,终于描述背上疼,膝盖也疼,我让他坐在床沿上,一遍遍用力抚摩,敲打,揉捏。
“怎么样?”
他继续摇头,估计刚刚摇头也是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结果,“还是疼。”
我除了抱住他,再没有别的办法。
这一阵终于疼过去了,他用了几乎所有的力气抵御疼痛的侵袭,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恹恹地茫然地半睁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苦笑,“我突然想起来我做放疗的时候,隔壁床那个小孩子,人家都还能劝他妈别哭,说他不疼。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每个人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不一样。”
我安慰他,同时不想说出更多似是而非的安慰话,比方病灶所在的地方不一样,疼痛感也不一样,而且当时人家好歹没有扩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带上银行卡病历卡,然后背他去医院,但凡有一点办法,总要想想的,我不能让他剩下的日子都在黑暗中度过,不知日夜。
CT做出来,他的颅内有积水,另有一团阴影压迫了视神经,导致失明。
神经外科肿瘤科十几个医生坐下来会诊,方案提了一套一套,孟波听完,冷静地说道:“还是选择保守治疗吧?花那么多钱恢复视力,搞不好手术的伤口还没愈合,我就病死了。”
他的口气,好像在说别人似的,只有我知道他在用最后的坚强掩盖恐惧懦弱。
动辄上万的开颅手术,不是他不能承受,而是他要留下足够的钱给他妈。
钱到用时方恨少,我开始忏悔以前只晓得做月光族,没能存下钱来,回家跟父母借钱,他们打听完孟波的状况,沉着脸对我说:“像他这样的话,你借他钱他也不可能还了吧?”
我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们,有点不敢置信,“那是人命啊!”
“是人命没有错,可是你也要考虑考虑,人家不过是你同事,你尽点人事我们不反对,超过一万就有点过了。
我相信对方也能理解的。
你看他自己倒是想得很明白,死了的人要死,活着的人还得活。
泽丰,你这么善良,我们不好说什么,不过行善也要有个度,咱们家没富到这个程度,是不是?”
我知道他们是理智的,其实放在过去,我估计我也可以那么冷血地理智,可那是孟波!
我有点后悔把孟波的状况和盘托出,问题是不这么说,父母又哪里愿意拿出钱来?
爸爸感慨,“前年我们单位里也是有人得病,发动募捐,我出了五百就被你妈狂骂一顿。
孟波跟你关系不一般,我们不是不知道,以前去宿舍也看见过他,的确是干干净净的小伙子,所以你出个万把块意思意思。
再多的钱他自己也出一点,要是不想出,这个手术就不要做了。”
我气呼呼地站起身要出门,妈妈在我后面吼道:“别去跟小代借钱,问亲兄弟借钱都要还的,何况人家不过是你小朋友。”
我在关上门之前吼回去,“我不借钱,我买血,买肾,还怕筹不出这个钱?”
爸爸气得直跳脚,一手指着我这边,嘴里冲着妈道,“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惯的,快三十的人了,惯出这么个东西出来!”
我到了楼下,一筹莫展地看看阴沉沉的天空,我知道窗帘后面有两双偷窥的眼睛,有一度那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只是我知道不能用这种事来当做借钱的理由,他们受了刺激,恐怕届时对孟波非但生不出半分同情,反会充斥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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