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方与含元殿遥遥相对的大雁塔上,被炸损的墙体还没有来得及修复,只是将碎石清理干净,地下还能看到残留的血迹。
那尊碧玉金佛被重新供奉在莲台上,八条手臂各执法器,在长明灯的映照之下,意态庄严。
一名戴着幞头,穿着圆领便服的男子从窥基手中接过三炷香,在长明灯上引燃,双手秉香,向着碧玉金佛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默祝片刻,然后将新年第一炷龙头香插入香炉。
“叮……”
窥基举槌击在罄上,清脆的罄音伴随着袅袅清烟,在雁塔十层久久回荡。
“阿弥陀佛。”
窥基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抬手放在那男子头顶,“陛下礼敬之心,佛祖已然尽知。”
“多谢大师。”
李昂向窥基施了一礼。
窥基收回手掌,坦然而受。
李昂负手走到塔外,望着脚下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良久,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心中不靖。”
“贵为帝王,尚不免烦恼。
始知佛门四大皆空,难得欢喜。”
“总之家事不宁,此心难安。”
李昂道:“若非大师援手,真不知那些家奴还将猖狂到何时。”
“陛下向佛之心如此虔诚,佛祖必将赐福予陛下。”
窥基道:“终究只是几个家奴罢了。”
“不错。
终究只是几个家奴!”
李昂望着脚下的长安城,然后呼了口气,振作起精神,转身道:“那些巡行僧若有损伤,不知是否于大师有碍?”
窥基冷冷道:“一帮无法无天无知无畏的狂徒罢了。”
李昂笑了起来。
窥基道:“时辰已晚,请陛下及早还宫,免为奸奴所觉。”
李昂一边拾阶而下,一边随口道:“我听说近日因为摩尼寺之事,有女摩尼师不愿皈依佛门,当街自尽?”
“些许愚顽之徒,死不足惜。”
“波斯亡国,其状绝惨。
还是要多安抚一些。”
李昂说道:“昨日仇士良请旨,继摩尼寺之后,要将拜火寺也收归佛门。
我把奏疏先压下来了,还请大师约束门中僧众,切莫再生事端。”
窥基哼了一声。
李昂知道这位叔父辈的性子,于是一笑而罢,不再多言。
大雁塔下,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迎上来,扶着李昂上了坐骑,一行人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往城东荒废已久的夹城御道驶去。
程宅的年夜饭一直持续到子时将尽,虽然席间用的并非烈酒,但架不住在座的一大半都是海量,一轮轮敬酒下来,程宗扬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石早已醉倒,被韩玉和石越两人架扶着,返回住处。
任宏与昔日的同袍多日不见,今晚留宿下来,与郑宾等人抵足夜谈。
袁天罡喝到一半,就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钻研他的灯泡大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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