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地上积雪已漫过纪雪庵脚踝,他总算隐约瞧见路的尽头。
他立在断崖之上,放眼望去,只见山野一片苍茫,头顶大雪满天,足下深渊如海。
这般壮美景色,叫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胸膛起伏撞在程溏肩膀,明明之前睡得极熟,此时却慢慢睁开眼。
“真好看。”
程溏喃喃轻道。
纪雪庵垂目看他,头发眉毛上全落了雪,但他心神宁远,又不觉寒冷,并未用内力融去。
程溏瞧得噗嗤一笑,微微挣动一下,“你放我下来,扶我与你一起看一看大雪。”
他躺在纪雪庵怀中,不也同样看着雪景?纪雪庵却淡淡一笑,小心扶着程溏立在他身旁,十指相扣握住他手。
二人立在一处终是难以并肩,程溏仍需借力半倚半靠在纪雪庵身上,却谁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
程溏身受重伤,纪雪庵心中明白自己也已遭了暗算,此情此境,正是名副其实的逃亡。
但程溏就站在他的身边,鼻尖冻得发红,口中吐出白息,微微睁大双目满脸赞叹。
他不时抬头看向纪雪庵,每每迎上他目不转睛的视线,仿佛丛林中受惊的小兽,仓惶扭头,却偏要几次三番来招惹。
纪雪庵抬手捂住程溏冰冷耳朵,心中又怜又爱,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和心酸。
这么多滋味从他心尖轮番滚过,冷漠的纪大侠从前不曾尝过,如今的纪雪庵却甘之如饴。
还是程溏先道:“我们不要傻傻站着了,天马上要黑,就算到不了桑谷,也要寻一个避寒之处。”
纪雪庵亲了亲掌中程溏的手,低声道:“走罢。”
二人沿路往回走去,约摸行了半里,程溏不由提高声音:“雪庵快看,是那棵树么?”
却见道旁一株丈许高的古槐,光秃秃的枝丫舒展得极大。
树旁只生着些矮小灌木,纪雪庵走近,拂净树下几块石头上的积雪,抱程溏坐稳,“我上去看一下。”
他提气跃起,攀至树冠顶上,依着阴沉天色往东南望去。
纪雪庵默念祝珣所说的深潭,不由皱起眉头。
这般天寒地冻,水潭只怕结了冰,大雪又阻扰视线,如何看得清?所以当他一眼看见一条银带破空而下时,不由微微吃惊。
水潭离槐树仍有不少路,却叫人看得清晰,只因深潭石壁上悬着一条不小的瀑布,竟还奔流不息。
纪雪庵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计较那瀑布的古怪之处。
他跳下树,抱起程溏,辨清方向抬步便走。
往深潭去乃是一段下坡缓路,树木并不茂密,不算难走。
纪雪庵道:“天黑前大约能到水潭。”
程溏低低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他胸前,便又是那般全心依赖的模样。
二人行至深潭边,天色也完全变暗。
今夜已不能再赶路,所幸左近生着几株雪松,繁茂横枝勉强搭起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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