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然睁开眼睛笑道,“这是担心在我身边没有名目?且再耐心等些时日就是。”
她只是想叫他去找别人,谁又问他这个了,他这样刻意曲解自己的话,倒像是自己刻意讨要名位一般。
宝月潮红的脸颊上先是生出怒气,很快却又呼吸一窒息,等些时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难道还要自己做了先帝的妃子,再去做他的妃子吗。
她卷着锦被就从他怀中弹开,紧捂着胸口怒目而视,“先有卫宣,今有万岁。
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
说完后很快她就感到一阵后悔,那股怒意一下便泄了气,她算什么,也敢来置喙皇帝的作为,真是叫这些日子迷昏了头了,若真惹得皇帝大怒,她的昭昭还那么小。
可他并没有生气,反倒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怒发冲冠,海棠醉日一般的生动娇态。
“如今说来,恐怕是迟了。”
他幽深的目光在她脖颈、肩头,乃至蜿蜒而下的雪中点点红梅之上流连,“宝月,那对明珠可还在匣子里?”
见她怔怔点头,皇帝信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柔腻的雪光重新融在他的怀中,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一双凤眼轻轻眯起,眼中流淌出温和的月华,“我必不叫你碎在掌中。”
他的声音带着郑重的爱怜与珍视,尾声轻轻消散在二人交融的唇齿间,恍如一面重鼓敲在了宝月心上。
又过了些时日,便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为了体现皇帝对太后的体贴,不叫太后这个做母亲的从畅春园到圆明园来为儿子祝寿,办宴的地方便定在了畅春园,今日百官沐休,一同往畅春园会宴。
远在皇后也往畅春园来,为皇帝祝寿及向太后请安尽孝。
宝月陪在太后身边,以贵太妃的身份出席,见太后待她的态度平常才放下心来。
想必太后应当不知道皇帝和她之间的荒唐事,她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果子饮,她实在不太明白皇帝的打算,上回他说那样的话,她以为他是想叫她抛弃从前的身份,可他并不阻止她与昭昭见面,如今又公然叫她以先帝嫔妃的身份出席。
别人的指摘也就罢了,她只是怕昭昭知道。
太后从上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宝月一眼,又想起前几日皇帝来请安的时候。
那日在永和宫不欢而散后,她顾及十四,到底还是在皇帝面前服软了。
十四如今不过二十几岁,一辈子还有那样长,她不能叫他接下来几十年都困在景山,无论如何,皇帝也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想明白后,自到了畅春园里,太后便叫周嬷嬷去传唤宝月,既然要演母慈子孝,那么永和宫里母子二人的剑拔弩张就绝不能泄露出去一分一毫。
只是周嬷嬷却十分为难的回报说,贵太妃病了,无法来向她请安,她原本也不以为然,只以为是一种示好和‘懂事’。
可连着几个月不见人影,加之冷静下来后再回想那日皇帝与宝月的情景,便愈发觉得奇怪起来。
不等她派人去宝月的住所打探,皇帝便仿佛早有预料地来向她请安了。
“我看你疯了!”
纵然心中早有一些惊世骇俗的猜测,皇帝这样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时,太后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也险些吓晕过去,“你是皇帝,什么样清清白白的女子求取不到,偏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怪他说什么借她的旨意册封贵太妃不过是想要见自己一面,皇帝若想要掩饰,有一万种叫她发觉不了的借口,这样信口胡说,不过是早没想过要藏着掖着,样子也不在自己眼前装一下。
再看皇帝,太后就不免觉得他厚颜无耻起来,横眉冷笑道,“皇帝真是有淳古之风,只恨哀家把你生晚了,否则祖宗开创基业的时候,少不得你一份功绩。”
如今大清有国近百年,从上而下早通经义教化,哪里还能做出这样父死子继的事情,也只有从前还在草原上骑马打猎为生,茹毛饮血过活的时候,才这样不讲究。
皇帝对太后的讽刺无动于衷,他这次过来也不是来求太后的认同的。
“十四弟前些日子才上折子来问候皇额娘的近况,孝顺先帝已是不及,儿臣忍叫他如今不在额娘膝下?”
他轻描淡写地地朝太后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皇额娘若能守口如瓶,十四弟也就能回来了。”
太后闭目,宴会上的喧嚣声在耳边重新响起,她在心中一声冷哼,那日最后她虽然为着十四低头了,却也实在不敢置信自己能生出来这么个衣冠禽兽,她看向下方身形纤弱的宝月,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皇帝私有天下,故而所有东西只有他们想要和不想要的,既然想要得到,就只有得到这一个结果,从来不会以旁人的意志为转移。
“娘娘,这果子饮易醉,万岁命奴才给娘娘上一盏杨梅煎。”
宝月正低头沉思间,不妨皇帝身边另一个不常在内廷和外臣面前出入的太监张起麟端了新的饮料来,他笑眯眯地顺手将那杨梅饮端走了,显然是奉了皇帝的旨意。
杨梅煎就是普通的果子熬出来的汁,果子饮却是用果子酿造的,从来是闺阁女儿们爱喝的果酒,不烈,后劲却大。
宝月先是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见并无人注意,这才放心地朝上首中央的皇帝看了一眼,只见他也毫不掩饰地望着自己这个方向,宝月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神色,就立刻低下头去。
她一眼不敢看皇帝身侧的皇后,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没法和皇帝这样冠冕堂皇地处在一个地方,这里不但有皇后太后,更有先帝留下的臣子,她总觉得每一个人都在审视她,身上就是穿着再多的衣服,也像是□□,批着皮混迹在人群里的野兽。
后来这一顿她只再草草喝了两口杨梅煎,桌子上的菜品一筷子都没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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