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溏飞快抬头,笑道:“沈楼主那样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认识?”
他又在说谎。
纪雪庵冷下脸色,“我去哪里,要去见谁,做什么,你管这些事做什么?我自会赶在珍榴会前带你去青浮山,你只需想着如何在床上讨好我便是。”
程溏笑了下,脸上却恢复些血色,方才一时极为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他低下头,雪白的脖颈随着火光跳跃时隐时现,笑看向纪雪庵。
纪雪庵心中一悸,面上神色却更冷,“你那天还发些脾气,今日怎么如此老实?”
程溏打了个呵欠道:“我想通啦,主人高高在上,自然瞧不起我这般没出息的人,我又有何资格生气?侍寝有什么不好,又不用面对刀剑,说到底,终归比卖命要好上许多。
我虽是贱命,却还留着有用。”
他似是真的一夜之间想通,眼角眉梢俱是轻漫神色,满不在乎,惟有一双眸子沉不见底。
纪雪庵本已满腹怒气,却不知被他哪句话蜇了一下,竟自问之前是否待程溏太过分。
他叫程溏做那三件事,并非真的要他性命,但若程溏心甘情愿,死在这些事上,他难道不会以一句活该来开脱自己的责任?
纪雪庵微微发愣,又猛然回过神。
程溏本就善于投机取巧,本性下贱,与他又有何干系?他满心绕着这桩事,一阵烦躁,不耐烦道:“你的命留着还有什么用?”
程溏抬起双眼,缓缓道:“自是为了主人。
主人眼下虽不要我的命,但若有一天,我决不会犹豫后悔。”
谎话说太多遍,便叫人忍不住相信是真的,尤其当说谎的人语气那么坚决神情那么认真。
纪雪庵强自忽略心中异样感受,不愿再与他纠缠在这些话上,嗤笑道:“我要你的命做甚?”
程溏先前虽有挑逗之意,但满脸疲惫之色,眼眶下一片青黑,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纪雪庵转身坐在山洞壁旁的干草垛上,背对着程溏躺下。
纪雪庵这几日夜夜睡在马车外,提防着风吹草动,休息得着实不好。
今晚好不容易觅得山洞,只因洞中另有他人,只觉浑身不自在。
程溏的草铺与他隔着火堆,各占据一边洞壁,算不得很近。
但程溏呼吸轻浅,虽未翻身,却分明没有睡着。
纪雪庵闭着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却沉沉睡去。
他虽失去意识,内心深处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黑朦之中四处奔波,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纪雪庵咬紧牙关,吃力至极地对抗着那股不明力气,终于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身体顿时僵住,鼻子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异样气味,背后竟被人用双臂抱住。
纪雪庵猛地坐起身,甩得程溏跌下干草垛,仍闭眼睡着。
纪雪庵一把抓住他,用力晃他的身体,又重重击了下他胸口要穴。
程溏吃痛唔了一声,终于迷迷糊糊恢复意识。
他微张着眼看纪雪庵,“主人,天亮了么?”
纪雪庵将他扔在地上,怒道:“怎么回事?火里的杏香是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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