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门前是个光秃秃的广场,风呜呜的刮过来。
何玉峰没想他一出来就是冬天了。
他回头心想,靠,我可不可以拒绝,不回去奔丧了?
人的感受是个很奇怪奥妙的东西。
平时没宅惯的人,在家里多宅个天,出门时看见的人事,都觉得会有些新奇的变化。
何玉峰在里头呆了五十天了,就算是个不太好的地方,他也习惯了。
刚开始进去时,他白天黑夜的睡,想要把这两年晚上缺的觉都给补回来。
可睡了七八天后,醒了,彻底的醒了,连晚上也睡不着了,于是就白天黑夜的对着掉墙皮的天花发呆。
他有饭吃有囚衣穿有床睡,除了发呆就无事可做了。
现在要离开了,当时只是暂时的回到人群中去,他内心其实是抗拒的。
五十多天,够一个想要认命的孩子,心安理得接受他剩下来的人生,那是里头的,不是外头的。
他习惯里头了,就开始对外头陌生。
偏偏他习惯了,又给他有自由了,还借以这自由来束缚他。
何玉峰真怕自己管不住那念头,然后拼命的逃。
可不见抚养他多年的奶奶一面,送她上山,说得过去吗?
何玉峰打了个喷嚏,拽紧衣服朝右走了两百米,搭公交车回和成村去。
老远老远,他就看见屋子门上扎了一圈的松条纸花。
走到门前,正好亲戚吊唁出来,看见他,手绢捂着嘴,眼眶泛红:“阿峰,奶奶死了,快进去拜拜。”
死了就死了,何玉峰没有多悲伤。
他觉得他们的悲伤都是假的,是做戏。
这里的人都爱做戏给人看。
他觉得,奶奶死得挺好的,她解脱了,不用熬这个冷酷的冬天,也不要再受儿子的气,更不要再受孙子的累。
这不值得高兴嘛!
他接过戴孝的白布捆在自己身上,灵堂下跪好。
对面何贵雷哭得有气无力,但一直没断,有人进来,他吸口气就吊上去了。
人给遗像鞠几个躬,照例要安慰下家属,看何贵雷那怂样,大家都安慰他去了,顺便吊唁礼金就塞他手上了。
本来做丧事是有账房的。
可何贵雷是信不过任何人的,他的钱被拽在人手里,没给人摸一把去,也会有多少花多少。
他今天哭这么卖力,就是想,没准看在这快要哭死了的份上,人多点礼金。
何玉峰看不下眼,但这也不是打人的日子。
他被剃了光头,头垂着,特别没精神,就真像刚从牢里放出来的。
他其实挺落寞的,不是为了奶奶,而是为了自己。
在看守所里度过十七岁生日的他,人生中第一个非常具体的目标,就是要给奶奶挣够棺材钱。
他实现了,也许奶奶没法像她想象中那么体面的下葬,但也不至于被子孙两人裹一席子刨个坑埋了就成。
余下来呢,他大概要坐三年或五年牢,出来二十来岁,没有书念了,又有犯罪前科,最好离开玉河县,去广东哪个电子厂打工。
飘飘说以后要去大城市里工作,还要到处旅游,大熊说要去市里开一家武馆。
他们的梦想还有拼命的劲,只有他的心里,还挺苍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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