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江看着怀里的苏若眼中无神,仿佛失明一般迷离地睁着,面如金纸,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眉眼黑得触目惊心。
他连忙抱紧苏若,轻拍她的脸颊,一声声唤道:“若儿,莫怕,我来了。”
连唤数声,苏若从前世可怖的回忆中惊醒,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她的双手又湿又冷,浑身打着寒颤死死抓住柳暮江的手臂,已是带了哭腔:“暮江,带我走,快带我走。”
她脸上的泪水与雨水交错蜿蜒,满脸皆是惊恐至极地祈求,“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会死的。”
柳暮江再也顾不得其他,忙抱起苏若,快步向云静庵门外走去。
他将苏若抱上车,对紧跟在身后的春燕和折伦说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正好在这庵堂附近有一处田庄,先去那里留宿一晚吧。”
马车向田庄疾驰而去,柳暮江关紧门窗,见苏若已是冻得瑟瑟抖。
忙燃起车内的泥炉,又脱下苏若身上的湿衣,用车上常备的大氅将她裹紧,抱在怀里喂了半盏煮好的热茶。
苏若整个人都埋进柳暮江怀里,很快便不再觉得寒冷,可她受的惊吓太过,一动不动,柳暮江只能感到怀中人微弱潮湿的气息拂过他的胸膛和心头,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怜惜,轻轻拍着苏若的背,没过多久,苏若便合目睡去。
昏昏沉沉之中,她终于回忆起前世的一切。
——
前世,苏若被送到云静庵后,本对生活再也没什么指望。
娘亲死了,又遭夫族驱逐,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肯收留她,她这一生所受的亲人背叛和世态炎凉太过沉痛,以至于她静静坐在如雪洞一般素净的禅房中时,早已万念俱灰,唯一的愿望便是:只要安安静静地活着便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有个睡觉的床榻能偶尔梦见自己的母亲,就这样苟活下去,直到油尽灯枯。
然而苏若卑微的祈求佛祖显然并未听见,笼罩在她身上的厄运还远远未曾结束。
苏若在云静庵的生活很是清苦,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做早课,然后是去厨屋给庵堂的人做饭食,还要清扫庭院,煮茶洗衣,忙了一整天往往半夜才能休息,一日两餐却不过是半碗清汤寡水的剩粥和一小块糠饼。
庵堂的规矩对女尼们极为严苛,严禁尼姑们私下闲聊搭话,苏若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经常连着半个月都不用说一句话。
可苏若都忍了下来,她甚至在仰望大殿上慈悲的佛祖时,心中竟生出了难得的宁静,心想若是就这样孤独终老,倒也清静。
只是时日久了,苏若总觉得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可她又无法确认,只当是自己太过疲累有些疑神疑鬼。
有一日,已是深夜,有个年轻的女尼突然来敲苏若的房门,见了苏若只低着头说,庵堂住持的冬衣有些破旧了,命苏若前去缝补。
庵堂的住持四十多岁,在这附近颇有声望,人称静慧师太。
只是她为人严肃刻板,对女尼颇为严厉,若是有人坏了她定下的规矩,轻则罚跪,重则不许吃饭。
苏若自是不敢耽搁,忙起身前去,她走时没有留意身旁女尼欲言又止的神情。
苏若进了静慧师太的禅房,只见她正在虔诚地念佛打坐,时而敲打一下木鱼,笃笃之声在深夜空寂的禅房中有些令人心惊。
静慧见苏若来了,半抬眼说道:“那边是今日众尼找出来的冬衣,里面有不少破旧的,眼看便到冬日了,你天亮前缝补好,明早在日头下好生晒晒,给大家分下去过冬。”
苏若本想将冬衣抱回自己的禅房,不料静慧说道:“抱来抱去也是麻烦,你今夜就在这里补吧,反正你本是个安静的,也扰不了贫尼的清静。”
苏若没有多想,只看这十几件冬衣破旧得不成样子,若要补好只怕今夜又睡不成了,便急忙开始了手中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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