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蔡延心中颇为不安,那夜阿姐似乎是特意来与他诀别的,只是究竟是何事将他们姐弟二人逼到生生离别的地步,他小小年纪不得而知,只好日日竖起耳朵听着街上的动静,盼望着阿姐说的只要登闻鼓响起,还能再见一面。
就这样惶惶不安地过了月余,一片平静,蔡延的病已是大好了,就在他几乎失望之时,忽有一日巳时刚过,院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鼓声,初听似有似无,渐渐一阵急过一阵,仿佛雷霆轰鸣般震慑着人心。
蔡延腾地跳下榻,悄悄将屋门打开一道缝,向院子里观望。
奇怪的是,今日似乎有大事生,院子里静极了,往日院子里守着的两三个仆人竟不见了人影。
蔡延来不及多想,便一猫腰,沿着墙根转到了院子后面的矮墙前,扒着墙砖,三两下便翻了出去。
一路打听,很快就来到了府尹衙门口,只见那里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蔡延个头小又身手灵活,在人群里见缝插针,很快便挤到了前排。
只见衙门大堂内已是跪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的阿姐郦娘。
蔡延本想开口呼喊,可见衙门口执着杀威棒的衙役,个个凶神恶煞,不许百姓靠近一步。
蔡延只得闭上嘴,伸长脖子往里头看去。
升堂肃静,百姓只能在远处围观,根本听不清堂上之人的声音。
蔡延只听见周围人议论道:“这柳翰文大人年纪轻轻,已做了朝廷的大官,看着也是一表人才,怎么竟断送在一个歌伎手里,真是红颜祸水,造孽呦。”
另一个人说道:“这又能怪谁,谁让他瞒着朝廷和妻儿私养歌伎,这些卖笑的女子对男人都是另有所图。
如今可好,堂堂三品大员竟然糊里糊涂因一个歌伎泄露了科举试题,只怕是自毁前程了。”
蔡延似乎听出众人口中的歌伎,说的就是他的阿姐郦娘,只是他的阿姐是个好人,为何会断送了别人的前程?就在他还想要继续听下去时,忽见堂上好像起了一阵骚乱,只见郦娘伏地悲哭,猛然急起身,朝着上的主审官冲了过去,她柔弱的背影撞到了阻拦的衙役,急委顿下来,缓缓向后倒去,只见她的腹部已是一大片殷红,迅蔓延开来。
她倒在地上无力地痉挛着,双眼茫然地向大门外乌压压的众人望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蔡延整个人瞬间如遭了雷劈一般,已是全然懵了。
他只觉得双眼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血红,耳中轰鸣不已,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
只看到鲜血从阿姐肚子上的窟窿里汩汩地流出来,很快便染红了青石板地,弥漫得满街满天都是骇人的血雾。
阿姐不甘的双眼还在人群中逡巡,似乎没有寻到自己,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人称柳翰文的男子身上,深深看着他。
这薄命女子濒死的目光中有愧疚,有悲悯,还有一腔爱慕之意。
终于他的阿姐绝了气息,死不瞑目。
一瞬间,蔡延唯一的亲人便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却不敢喊,不敢哭,甚至不能上前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阿姐惨死在大堂之上。
从此之后,蔡延与唯一的亲人天人永诀。
——
蔡延就此成了孤儿。
自郦娘死后,苏安也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从未派人找过他。
果然一切都被郦娘料中,阿姐死了,他对苏安来说,便成了无用之人,自然放任他在外头自生自灭。
蔡延此时只有十二岁,但他绝不能令阿姐曝尸荒野,于是他用郦娘生前给他的银子贿赂了衙役,终于得以亲自给阿姐收尸。
绝望的少年擦净郦娘身上的血污,给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将他的阿姐埋在城郊一片偏僻的松林里,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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