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思道和李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疑惑。
他们一个出身绍兴,一个出身徐州,但说到底小时候都在江南,不也是京杭大运河附近吗,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俞志良很懂察言观色,见这两个少年想不明白,也不扯闲淡了,面色严肃了一些。
“陈潢这人,说来确实可惜,当年……”
他刚开口,船晃了晃后忽的一顿,停了下来。
四人纷纷探头往窗外看,发觉似乎是到了渡口,有人下船,也有新的人上船。
渡口边上祭拜河伯的人更多,场面在沿岸各处中也最为盛大,于是他们看得更加清楚。
近十个壮汉将一块跟人等高的石碑合力抱起,“嘿呦嘿呦”
的吆喝声不断,石碑上篆有大篇大篇的刻文,旁边百姓们放的鞭炮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像是在给汉子们鼓劲。
等石碑终于被抱到了渡口口岸,哗啦一声,众人就这么将石碑给扔进了运河之中,溅起的水花几乎要到了客船的甲板上。
();() 生米、白酒、切好的猪肉,还有不少黄纸,都被洒进河里。
一切结束之后,所有百姓们齐齐下跪,朝着河中叩拜,口中高呼——
“腊月十五,河伯归天,今来祭念,求保来年风调雨顺,海清河晏!”
砰砰砰砰!
!
!
此时此刻,岸边的鞭炮声达到最巅峰!
船上,窗边。
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的邬思道和李卫,都已经看呆了。
他们当然看见过人祭拜,甚至比这场面更宏大、人更多的也是多了去了。
可那些百姓们叩拜时的诚恳,有的还眼含热泪,看上去不像是在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似乎更像是借着这个机会,祭拜一个平时不能祭拜的人。
终于,俞志良叹息着说出了未说完的话。
“陈潢花了数十年,将直隶和山东等地的河道治理得极好,黄河一度清澈许多。
但十年前,他因为想将治理出的两岸良田囤治起来,不给豪强官绅们霸占,触怒了许多人。”
“康熙二十七年,他锒铛入狱,据说还没等到案件审理就冤死狱中,那时正是腊月十五。”
“尽管后来有人为他平冤昭雪……但终归,这人是那些老爷们心里的一根刺,所以平日里百姓不敢祭拜,只有将他真正当做河伯的时候才能如此。”
“实不相瞒,今年这阵仗我也头回见,大概,是因为刚好十年吧。”
船舱内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事给弄得没心情继续扯淡。
直到从渡口上船的人陆续都登上甲板,这艘客船缓缓启航,船舱的门被笃笃敲响后推开。
一个皮肤黝黑、腰杆板正的小老头拎着个单薄的包袱,站在门口冲他们笑了笑。
“打搅了,诸位,老夫要乘船去嘉兴,被安排在这个房间,怕是要叨扰一路。”
“在下陈天一,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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