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跪坐廊下,正在竹简,闻言抬起头来温和一笑,他如今年纪渐长,从漂亮童子长成俊秀少年,头发不再垂下,而是用巾帕束起。
青色缣巾结发,露出刀裁般漂亮的鬓角,墨发如丝,愈衬得容颜如玉。
清风吹过,温香迎人,却并不浓烈,恰到好处,沁人心脾。
他这一笑,笑得荀柔没脾气,也不再理会荀谌,蹭过去他在读什么。
“是崔寔崔令君的论政。”
荀彧将竹简侧过去些,好让荀柔得更清楚,“幼慈叔父从别处抄录了,送回家来,父亲也觉得此文很好,已命我抄写一份留存,这一份正准备过两日送给慈明叔父。”
正处于变声期的荀彧声音有些沙哑,但由于语速和声调缓和,并不难听,反而由于声音低柔,让人不由得更加仔细聆听。
“哦,”
虽然荀彧的字端正秀丽,但没有标点的竹简,还是很眼晕,“阿兄,这篇文讲得是什么”
既然被称为好文章,他爹之后肯定要让他,了还要考,不如让他提前抄一下他家优等生的答案。
荀彧轻轻了他一眼,眼神里透出一点了然的笑意,却也并不生气,“我先说一遍大略,阿善过后还是要自己呀。”
“好的,好的。”
荀柔连连点头。
“尚令此文,切中时弊,言辩确当,当值得一读,文中指出如今时政之弊,政令懈怠,风俗凋敝,高门奢侈,百姓无继,旧法日弛,当更以新法,更论即肉刑”
“砰砰砰”
荀彧话未说完,被急促激烈的敲门声打断。
守门的仆从忙上前开门,身着皂衣、腰夸长刀的小吏出现在门后,一见此人,荀柔就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位县衙小吏程某,每次来高阳里都为一件事。
“你们说着,我来接待,”
荀谌飞快顺着树干滑下来,将衣衫一整,走到门口,又是一个风姿翩翩的俊俏郎君。
小吏认识荀谌,对他抱拳,拱手一礼,“荀郎君。”
荀谌在外人面前,很是端庄特体,文质彬彬回了一礼,“程君,不知所来何事”
“县尊有令,命小人前来收算赋。
请问,可还要像先前一般,荀氏诸户算赋和口赋,君家一并交纳”
“正是,还请稍待。”
荀谌一口答应,招了仆从去取钱来。
小吏顿时松了口气,“还是君家明理,今年许多地方遭了灾,天子仁慈,免其赋税,这钱自然只能从没遭灾的地方收,咱们颍川是大郡,人口多,摊派得多些也是应该,那些小民却一点不知朝廷的难处,只知道抱怨推诿。”
荀柔动了动眉梢,忍住将要露出的厌恶表情。
上一位丘县令不说多民如子,但也算是清廉方正,他调任后,颍阴来了新县令李君,这位县令原本是商人,贿赂张让侄儿,披上官皮,上任以来,劝农修狱一件不做,每个月准时挨家挨户收一次钱。
算赋和口赋,就是人头税,十四岁以上叫算赋一百二十钱,三岁到十四岁叫口钱二十三钱,这个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按标准的五口之家算,一个小儿四个大人,是五百零三钱,如颍川这样丰饶之地,寻常人家都能出得起,但前提是,他按照国家规定年取一次。
荀柔才知道,人头税居然是按次收算
一次五百零三钱不算多,但一年十二个月,一家就要六千多钱,别说里中其他人家,就是荀氏族中,也不是家家都交得出。
别如今由于虫灾,粮价上涨,实际上种粮的百姓,却无一分受惠。
商税极高,种田有田租,入市卖粮有入市钱,卖了粮食还有商业税,百姓一家才几十亩地,能有多少粮,这些税都交不起,只能将粮食卖给商人。
但日常苛捐杂税也很多,不仅要交口算,还要交田租,訾算也就是家产税,力税劳役税,刍藁税供应国家及州郡牛马的税还有郡中的各种捐赋。
若是交不出,就要被压去坐牢或者服重役,几乎难以活命。
同住高阳里的李姓一族,有一家就由于交不足口算钱,家长被捉去县衙牢狱,李氏全族凑钱才将之赎出,结果由于在狱中受刑,回家没几天就病死了。
当时,荀家还送了一份钱去助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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