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犹寒,伏惟外祖尊体起居永福,孙与府中皆各循如常,侍奉外祖母康宁外,乞免老远念张侯老矣,恐不能久战,故青、雍两州事,还望外祖出面担待”
钟意在静室沐浴更衣罢,寻到添音台来时,正正听到裴度站在窗前的案上折信,一边折,一边缓缓地对手下人吩咐道“送去雍州,请长宁侯亲自过目就说如有必要,朕在洛阳恭候,待他回京,见面一叙。”
长宁侯钟意一怔,长宁侯傅怀信是武初三杰里唯一一个长寿至今的,或者说,他不争不抢、低调做事的性格,让连先帝哲宗那般鸡蛋里挑骨头的人都无处下手,故而能在武宗皇帝驾崩后尚能得以“安享晚年”
。
不过长宁侯的晚年也并没有多么安宁,就算哲宗皇帝再想让他“安宁”
,最好安宁到整日只在府里耍耍枪、跑跑马,最好连西山大营都不过去转,但可惜天不遂哲宗皇帝愿,四年前雍州兵乱,大庄折损甚重,最后哲宗皇帝无奈,亲自至长宁侯府相请,那时候,哲宗皇帝倒是不说希望人家能“安享晚年”
了。
而事实也毫不意外,沉寂数年的长宁侯一出刃,宝刀犹利,锐意长存,很快便平下了先前愈演愈烈的祸乱。
钟意还曾听有些好事的说人讲古时,曾称他是“武宗朝照过来的最后一抹余晖”
。
不过据钟意所知,长宁侯傅怀信自四年前奔赴雍州平乱后,就再没能从雍州“回来”
洛阳了,其中的曲折内情、君臣是非并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可以妄自窥视的,但就钟意而言,她身边能听到的各色说法里,最为人公认便是哲宗皇帝私心里防着自己的老丈人长宁侯,不想让他回来,宁可舍了雍州给傅家去,也不敢让他伸伸手,碰到冀、豫一带来。
若当真如此,那身为傅家外孙的宣宗皇帝自然是没什么需要避忌的,但既然宣宗皇帝登基了两年有余长宁侯都还没从雍州回来,甚至燕平王都在洛阳团了回年,长宁侯都还没回来,怎的这时候,要请了长宁侯回京了
思及某个猜测,钟意的心跳差点都漏了一拍,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方才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怎么,也不会是因为她今天这件事吧
她原可从未觉得过这位宣宗皇帝是个多么古道热肠的“好心人”
啊但又想起方才对方在假山处对她的温声安慰、耐心安抚,钟意的心跳猛得快了起来,在胸腔里砰砰乱响,吵得她耳朵疼。
钟意觉得自己得先要静一静,她的脑子现在有些乱,一时半会儿不大能客观地相对待宣宗皇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既不敢自作多情,怕是自己多想会错了意,痴心妄想,图惹人耻笑,又害怕是自己迟钝,没会到那份意思,若是那般,岂不是
“站在那里作什么”
裴度背对着钟意等了半天没见人过来,不得不自己转回了身子,无言地了钟意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立在添音台正中的凤尾箜篌,淡淡道,“来吧,不是说会弹么正巧,朕午时没歇好,现在想躺下来休憩一会儿。”
说罢,裴度便挥了挥手,示意取信人退下,然后也毫不避忌钟意的在场,径自走到临河的那一侧窗前,自己伸手将窗前的美人榻上的被褥散开,闭上眼睛躺了上去。
钟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顶着一脑子漫无边际的各色思绪,坐到箜篌旁弹奏了起来。
弹的正是她唯一尚算熟悉的那首孔雀东南飞
曲调清幽宁和,倒也适合给人催眠。
如果不是钟意来弹的话。
错不过三,就算对她再宽和些,但当钟意弹错了第五个音的时候,裴度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从美人榻上翻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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