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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叔咬紧了牙,死不松手。
作家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你不明白。”
小叔叔说:“我不明白个屁。
我什么都明白。”
作家说:“我们没想要害你的。”
小叔叔说:“你们现在就是害了我。”
他说话开始含混了,小叔叔自己没察觉到,他的四颗门牙在往竖里长,把嘴巴给上下顶开了,两片嘴皮子逐渐就合不上了,说出来话呲呲漏风,像黑相公在嘶叫。
作家说:“我都说了你不明白。”
小叔叔说:“你们做的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就不明白——你们究竟图个啥?”
作家摇着头说:“你要是看过了这戏,你就会明白了。”
就在这个时候,锣鼓点子突然停了。
这骤然的寂静让人觉得耳朵里忽然一空,紧接着我的小叔叔就感到眼前一亮,他看到大白船上的戏台升起来了,八位身着古装的傩神从亮光里头鱼贯走出来,身上抬着一顶轿子,轿子里头端坐着一个小太子——就是我们这儿庙里供奉代表上天的小木偶人。
这大半夜里头,哪里来的光?我的小叔叔仰着脖子去看,这条大白船上明明一盏风灯也没有,可偏偏就亮堂得很,小太子的脸上也亮晶晶地泛着漆光,像是在笑。
我们这儿的村庙里有很多小太子的神像,可小叔叔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笑得邪气的小太子。
这个小木偶还笑出了声,喈喈喈,喈喈,喈——
我的小叔叔看到,他的这条竹木船上,一只黑相公也没有了。
船板上满满地挤着人,有好些个人是小叔叔认识的,之前唱《游四方》的那个村书记,还有那个唱《驻马》的,那个唱《打金枝》的,这些人全都在小叔叔的竹木船上,脸上戴着面具,都不出声地蹲在船板上,小孩踩在大人的肩膀上,一个个望着大白船。
我的小叔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这些人都不见了,船板上仍然黑压压地挤满了黑相公,一个个都老实地蹲在那儿,其中有个脑袋特别大的,看起来好像小叔叔的那个老同学铁头,用爪子把自己的尾巴给抓着,小心翼翼地搂在身前。
小太子也不笑了,把小脸给板起来,让人抓着他的手,抓着他的脚,请他到台上坐好了,准备看戏了。
我的小叔叔掉过头去,作家正看着他,作家的眼睛里也有磷火,跟黑相公的小眼睛似的,一眨一眨,透露出狡诈的神气来。
作家对小叔叔说:“你安心看戏吧,你看了戏,你就会明白了。”
小叔叔说:“屁!
我看了这戏,还做得了人吗?我不就变成跟你们一样了吗?”
作家也失了耐心,对小叔叔说:“都到这地步了,你不看也得看。”
小叔叔是个很绝的人,他不想干的事,没人能逼他干,他说:“我偏不看。”
作家说:“你不信邪,你就试试,不由得你不看。”
小叔叔心想,我不想看,把眼睛闭起来不就得了吗?他心里想着要把眼睛闭上,但眼睛却直瞪瞪地盯着那大白船上的戏台子看,他想把脖子给扭回来,但脖子却僵住了没法动。
小叔叔想起之前身不由己地唱丧戏的那会儿,心里就知道了,他是拗不过这股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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