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神主刚摆上不久,还覆着鲜亮的红布。
母亲一把将他拖了进来,指着地上的蒲团,命令他:“跪下。”
孟扶风糊里糊涂地跪了下去,却还仰脸问道:“今日并非头七,为何……”
母亲却将他的头狠狠摁了下去,额角触到桌角上,鲜血长流。
舒娘子却如没看见一般,直到他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才嗵得一身跪坐在他身边,满面泪光。
孟扶风头一回见母亲如此失态,不禁慌乱道:“娘,娘,您病了吗……”
舒娘子却将袖一摔,恨声道:“带上你的刀箭,商队明天启程。”
孟扶风整个人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呆坐在地上。
透过眼前流淌的血滴,他看到母亲死死咬紧牙关,面上痛不欲生。
他忙忙站了起来:“我去告诉阿苏玛……”
舒娘子一声断喝:“回来!”
孟扶风直想掉头不顾,可那声音却如追魂索命一般,那般清晰,如炸雷响在耳边。
她只听母亲一字一句道:“回来。
不然,再也别进我玄刀门。”
孟扶风心乱如麻,只得站住脚跟,却还不死心道:“商队又不是只这一趟,何必如此心急。”
舒娘子却挑开了红绸,怔怔地望着镶金的黑色灵牌,语声飘忽:“成婚三个月,你爹就奉诏出征了,其实他本可以不去的……玄刀门都可以不去的……”
孟扶风轻声道:“娘,这话您已说过很多遍啦。”
舒娘子从恍惚中惊醒,一步抢到门边,指间露出了一把银钥。
孟扶风大叫一声,冲上去就掰她的手。
可平素柔弱的母亲,此时却似有无穷的力气,嘶声喘着气,眼中直要喷出火来。
孟扶风不敢当真伤了她,还想好言劝慰,舒娘子却已砰得合上门,一声脆响,落上了钥。
孟扶风拍打着门窗,连窗纸都快震破了,门外哪还有一个人?空中还飘来袅袅的玉兰花香,小厮打黄莺儿的嬉闹声只有一墙之隔,可他却觉得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只有父亲冰冷的灵位在高处俯瞰他。
次日天不亮,孟扶风随母亲和舅舅踏上了南归的路。
就在那一年,冰雪迟迟不化,顿珠草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蝗灾。
那最肥沃丰饶的一片绿茵,再也养不活世世代代赖之生存的儿女们了。
草原上的牛羊没了食物,大批倒在了路边。
随处都是焚烧畜尸的火堆,草原上镇日笼罩着腐烂的气息。
渐渐地,已经没有人去分辨火堆中高高累迭的是人还是牲畜,一种人们从未见过的瘟疫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每一个从饥荒中活下来的幸运儿。
后来逃出来的人们,都说那一年顿珠受到了鹰神的报复,因为懦弱的塔布王背弃了三百年前的誓约。
他们称之为血色的“阿苏玛”
。
又过了很多年,平定图鲁木的英雄事迹早已淡出人们的记忆。
即便是昔日洛桑城中那些胡人权贵的后裔,也安然地娶着汉家姑娘,年复一年地向美丽的顿珠草原献上贡品,感谢她赐予的宁静。
就在永安二十一年,勇毅侯以谋逆论诛。
两年后,玄刀门阂门招安,权将军孟扶风于金銮殿上拜受白旄、黄钺,为大周永世镇守西北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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