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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恐慌渐渐平息,旖景险些热泪盈眶,这时才体会到刚才的自己,是多么害怕在远庆十年醒来——死亡,有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活着,却不知怎么面对罪恶。
然而她更希望远庆十年所经历的那些事,不过是豆蔻少女偶然的一个噩梦。
可她纵使震惊于这时光重头,也明白不过是一个奢望,如果真是一场梦境,此时清醒,当如释重负,不会有那么汹涌的恨,也不会有那么锥心的愧。
“五娘……”
春暮显然被旖景复杂的神情疑惑了,担心地询问:“五娘可还是觉得头痛?嗓子里是不是还干涩难受?奴婢这就去回了国公夫人,让再请太医来瞧瞧五娘。”
“不!
不用,我没事了,我很好。”
连忙拒绝,旖景掀开朱纱帐,将自己藏在了锦衾里:“春暮,我只是还有些乏,你让我静静一人儿,我再歇会。”
柔软的锦衾上清新的玉兰香,与帐外馥郁的百合香纠缠蕴绕,将旖景温柔的包围,这熟悉的气息让她再也没有办法抑制眼泪,决堤而下,沿着面颊冲洗入嘴角,那苦涩的滋味,犹如临死前虞洲递上那一碗热茶。
痛哭一场,旖景不可抑止地开始回想她可笑挥霍的光阴里,那些锥心刺骨的往事。
金枝玉叶,惯养娇生,有如明珠珍宝一般被长辈呵护着长大的她——卫国公府苏氏五娘。
冰雪聪明、才貌双全,这是身边长辈对她的赞誉;京都双华、名门贵女,这是世人对她的评价。
要说闺阁时最坎坷的事,无非就是襁褓之中与生母天人永隔——她的母亲出身自建宁候府黄氏,与父亲卫国公成婚,生下长兄长姐一对双生子,三年之后,又有了她,却因身子羸弱,产后落了病,只养了两个月就撒手人寰。
纵使如此,当母亲的庶妹成了她的继母,也是对她呵护备至,视若亲出,更别说还有大隆朝最为尊贵的上元大长公主——她的祖母,对她的千般疼惜,万般宠爱。
亲人们的珍爱,她却从不知珍惜,仿佛觉得该是应得的。
性情骄纵,常与姐妹们争执,就连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她也从不曾亲近关怀过。
唯有对虞洲,倒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只因与他青梅竹马、两下无猜。
及笄之前,她的生命里未曾有过哀伤两字,一直到太后赐婚,那一张黄卷,将她与虞洲的堂兄——楚王世子虞沨联系到一起。
同在屋檐下,每一次见面却要维持着礼数周道,分明情深意长,却还要佯作生疏客套,她与虞洲,一度生活得步步艰辛。
她不甘,想要挣扎,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与他在一起,哪怕一朝一夕。
至少当时,她是这么以为的,至少当时,她以为他也是一样的心意。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他的诺言,多么悦耳动听,多么感人肺腑!
以致于当他将那瓶毒药交在自己手里,哀伤恳求之时,她半点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话。
他说——旖景,圣上已经下令父亲单独开府,明春三月后,你我再见只怕艰难。
每当想到你我必须分离,再不能携手一处,我就恨不得死,旖景,我死也不能没有你,旖景,如果我死了,你只要留一次眼泪,就把我忘记吧,可怜的旖景,如果我死了,还有谁能安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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