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图南小时候也住筒子楼,楼中间是天井,到处堆放着杂物,头顶横着乱七八糟的电线,过道里,则晒着湿漉漉的内衣裤,往下滴水。
那种地方,他记忆不多,因为贺以诚下海很快就带着他离开了那乱哄哄又热闹非凡的地方。
“妈知道吗?”
贺图南眼睛很深,他没一点惊讶的样子,若无其事。
他一直觉得贺以诚像个假人,完美的假人。
外人看来,贺以诚这种学历高,出身好,下海发财居然还没有什么包二奶习惯的男人,堪称道德楷模。
现在,假人终于有了丝活儿气。
贺图南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仿佛失落,仿佛释然,又好像有些憋闷,原来军大衣裹着的,是个女孩子。
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在伪装。
“我会跟她说,不过,你先不用告诉她,我来说。”
贺以诚好像很疲惫,他倦倦的,说完起身就走了。
贺图南明白,妈是个有涵养又体贴包容的人,她什么都会接受。
所以,她可以最后一个知道。
但贺以诚对自己不够放心。
贺图南在开学前这一晚,失眠了,等他第二天早起,才知道,贺以诚已经开车往乡下去了,说是去参加老朋友的葬礼。
“你爸爸的朋友,比我们还小两岁。”
林美娟轻轻叹息。
贺图南莫名觉得讥讽,他冷清清的,没有回应那句叹息。
他到了学校,大课间跟徐牧远打篮球,抢断凶狠,横冲直撞,头发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窝着情绪,就难免被人察觉,徐牧远感受到了,因为他被贺图南逼得太厉害,毫无招架之力,围观的女生们,则在那里用恰到好处的声音说“贺图南好像流川枫啊”
。
这话是一群人说的,所以,法不责众,大家都心安理得,没什么害臊的。
一个球砸进篮筐,贺图南转身走人,徐牧远追上他,问:“今天是怎么了?”
贺图南一笑,把肩膀上的手无声拨开:“我要跟你一样了。”
徐牧远家里有个刚上小学的妹妹,偷生的,他妈在老家东躲西藏,有一次被人发现吓得乱跑,一脚踩进地窖,居然无事,小妹妹从小就无比强壮。
“家里有什么事吗?”
徐牧远想到的却是一些不好的东西,他问得含蓄,克制,贺图南和他还不一样,一个人,如果是从高处跌落,滋味必定难受。
贺图南抹了把头上的汗,他这个人,一笑总是显得有些狡黠:“确实,我他妈很烦。”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中午到外头吃,有球赛。”
高中男生一个个都胃口惊人,食堂太难吃,大家都爱往门口小店挤,小店为了留客,店里挂个大电视,转播球赛,男生们最爱过来。
徐牧远现在很少出来吃了,食堂难吃,但食堂便宜,贺图南当然知道缘由,冲他错了个响指:
“跟你说个事儿,想做点儿生意吗?”
徐牧远有些吃惊地看看他。
“你知不知道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想要我们的笔记?”
贺图南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语气笃定,“数理化打包,英语单卖,我帮你联系。”
两人都是年级前五的常客,贺图南不做笔记,人懒,又爱玩儿,偶尔也会考砸,成绩不如徐牧远稳定。
徐牧远这个人端方,班主任评价语,他不明白贺图南都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也从没听说过,可以卖笔记给外校。
“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贺图南又笑,“笔记拿来,我去复印,回头你只管等着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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