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后有难,他应当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他沉吟了半晌,还是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不能草率行事,且叫她委屈两日吧!
阿茸怕将我拖下水,必定供出绥国来。
重元不是就等着这一天么,他要对绥兴兵,早晚拿秾华做筏子。
可他终归对她有感情,不会赶尽杀绝的。”
他笑了笑,如玉的面孔半掩在黑暗里,渐渐有些扭曲,“要成就帝王霸业,不在乎牺牲多少人。
她最后会明白过来的,她的官家,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处在权力漩涡中央的人,有哪一个敢自称良善?秾华知道,也看清了。
其实从她入禁庭那天开始就身不由己,像台上的傀儡,线控在别人手里,即便奋力挣扎,也逃不开命运的束缚。
所以她平静下来,什么爱情亲情,在经受考验的时候都露出了本来面目。
没有人不为自己打算,留下一些有益的,摒弃一些糟粕。
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不让她死便已经很宽宏了,不要奢望其他。
她被圈禁在这冷宫,因为今上不和禁中嫔妃接触,要得罪他都没有机会,因此这地方空关了许久,到现在才迎来一个她。
她一直不愿入殿,殿宇太深她一个人害怕。
不关门倒是好的,只要不关门,不把她密闭在一个空间里,她就不至于崩溃。
她没有抿头,也没有洗脸,坐在门槛上,眯眼看天上的太阳。
想起小时候,爹爹不做买卖时天天陪着她,教她写字,教她作画。
后来云观来了,像爹爹一样待她好,她就以为他可以陪她走很远的路,比爹爹还要远。
再后来云观变了,变得不择手段,她觉得自己不那么喜欢他了,于是她误嫁的郎君同她说会保护她。
她重新找到了希望,心安理得被他宠爱着,可是今天她突然发现,那些曾经爱护她的人一个都不在了,十六年的娇养也到头了。
枯坐许久,终于看见宫门上有人进来,三个黄门抱着被褥和日常的用具送进殿里。
她偏头看着他们忙碌,然后一个瘸腿的来到她跟前,做了一揖道:“圣人莫坐在这里,还是去里间歇息吧!”
她听他叫圣人,觉得有点好笑,“我不是皇后了,官家还没下旨废我么?”
瘸腿的黄门道:“并没有这样的旨意,圣人且安心,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往后三餐臣等会准时送来,西挟是个安静的所在,圣人在这里修心养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说完,带着两个小黄门一瘸一拐地去了。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不是的,也可能永远没有消息,她就这样老死在冷宫里了。
只是不知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会想起她,之前的亲密像个不真实的梦,虚虚实实间游走,她不敢确定记忆可不可信,也许只是她一个人的杜撰吧!
看看四方天,天比今上离得近,她依旧一身华服坐在槛上,背靠着门框,低低哼他教给她的儿歌。
送饭的黄门来了又去了,食盒摆在一旁没有动。
隔了一会儿见门上进来个人,绿色的官袍,戴着幞头,仔细一看是崔竹筳。
她站起来迎上去,“先生……”
她泫然欲泣,日光下的脸未施脂粉,白得近乎透明。
他眼里有怜惜的神气,轻声道:“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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