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领命而去,彼尔德王疲惫地靠在座椅里,脸色晦暗不明,良久敲了敲扶手。
厄玛随侍在侧,立刻轻手轻脚给他点上香薰炉,摆在桌面上。
清甜的香气在舱室里蔓延开来,彼尔德王深深吸气,张开眼睛,灰眸出神地看着香薰炉内袅袅上升的青烟,喃喃道:“他们抓了加勒,他们果然……抓了加勒。”
手指轻轻抚摸额头上浅淡的疤痕,声音愈说愈低,“唔,他们会杀了他吗?也许吧,即使他们不杀他,那么骄傲的人,一次失败也足以让他毁灭。”
厄玛垂眸静侍在他身侧,眼神纹丝不动。
“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个?二十年了,我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彼尔德王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掐着自己眉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牙缝里挤出来,“我只要一个命令,空军和机甲部队就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全部!
加勒、周惟……还有神龙……他们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赫基星球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
他忽然抬起眼皮,布满红血丝的灰色眼睛电一般刺向厄玛,“你会难过吗?厄玛?你喜欢的人也在里面,乔格,他自愿和陛下一起参加偷袭任务。”
厄玛嘴唇嚅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是恭敬平稳的:“有一点,王。”
“‘一点’?只是‘一点’而已吗?”
彼尔德王讥讽地笑了笑,嘴角微抽,难看无比,“是,你懂得什么,你只知道饿了要吃,渴了要喝,你知道什么是真的‘喜欢’?”
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唔,但愿你永不知道,那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足以毁掉一切,包括你自己。”
厄玛挺秀的眉峰微微蹙起,翡翠色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迷惘,随即警醒,立即恢复正常状态,垂首静立。
“二十年了,每一个头痛发作的夜晚,我都想亲手杀了他,将匕首插|进他的胸口。”
彼尔德王发出一声怅惘的叹息,声音几不可闻,“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们身上流着伊萨皇族最后的血脉,我杀了他,就等于杀死我自己……”
说着,他从衣袋里摸出那半块雕刻着雄鹰的印章,在手心轻轻摩挲,轻声呓语,“先父,你将伊萨帝国一分两半,交付在我们兄弟手上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加勒违背了您的遗命,放逐了我二十年,下伊萨被他吞并,上伊萨即将毁灭,现在,家族存亡,只在我一念之间……”
舰桥主控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厄玛右拳不由自主握紧,一滴细小的汗珠从发梢滑至鬓角,将落不落。
“告诉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彼尔德王沙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伊萨人的追兵,务必保证陛下和神龙的安全,还有……俘虏。”
“是。”
厄玛恭敬应道,后退三步,走了出去,转身的一瞬,一大滴冷汗从下颌掉了下来。
火焰丛林腹地,断崖石缝,周惟抱着双臂瞪着加勒王,加勒王靠在石壁上,也瞪着他。
诡异的对视,事实再次证明主君陛下的面瘫症天下无敌。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我高估了你的智慧。”
加勒王轻笑一声,倨傲地道,“你以为彼尔德为什么会让他最亲信的走狗把你这污秽的存在从遥远的银河系找回来?你以为他真的是要让你主宰他的国家?”
周惟眉头微微皱了皱,道:“站在你的立场,我完全理解你的做法,诚然,现在你最佳的策略是离间我和彼尔德王之间的关系,让我对他产生怀疑,甚至是仇恨,然后你才有机可乘。
可是加勒先生,太|祖告诉我们,凡事要讲究方式方法,你现在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说话还是应该注意自己的措辞,我这个人脾气不算太好——”
扬了扬手里的折凳,“你再说我‘污秽’、‘禁忌’、‘人|兽’之类的,我就不客气了。”
加勒王哑然,清癯的面孔抽了抽,一时无法抓住和他正确聊天的方式。
周惟收起折凳,诚恳道:“总之,好好说话,说人话。”
论戳人肺管子,周惟八岁的时候就是茶樟街当之无愧的一哥,当年为了三块钱水费,他能和房东大妈掰扯三个小时不歇气儿!
社交恐惧和大喷货并不冲突,这种奇葩的人设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加勒王段位明显比房东大妈高,额角青筋跳了跳,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主君阁下,实话听起来总不像谎话那么顺耳。
恕我直言,龙之子……或者说所谓的‘骑士族’,在赫基人眼中并非像彼尔德告诉你的那样神圣高贵,你的血统注定你是赫基人中的异类,他们敬畏你,但并不认同你。
彼尔德费尽心机把你找回来完全是为了对付我,一旦解决了我,你和你的神龙对他来说就成了鸡肋,甚至威胁,他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谁都懂,周惟点了点头,道:“就这么说,客气点,我才爱听……继续。”
加勒王额头的青筋又跳了起来,后槽牙咬了咬,道:“所以你何必被他当枪使?彼尔德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主宰了这个国家,你仍然可以当你的主君!
我会让你成为超然政权的存在,整个帝国最高的精神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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