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执起竹笔在舆图上虚虚一划:“背靠荆州信州,后方无忧,青州内部势力纷杂,与四大名阀牵扯太多,好打。”
他这么随便一划,恰好就划在了王谢名阀势力的分割界,姜扬站得近,青州密探又是姜扬一手安排,因此很多青州情报姜扬都了如指掌,但狄其野一个乡野小民是如何得知?姜扬这样想着,面上不显,心头是重重一跳,不动声色地打量狄其野。
敖戈被他散漫的语气激怒,质问道:“你自言乡野小民,如何知道青州内部与四大名阀牵扯?此人身上矛盾重重,主公,我怀疑他是风族奸细!”
狄其野实话实说:“势力牵扯是早上主公讲给我听的。”
此话一出,姜扬霎时松了口气,原来是主公说的,主公对狄小哥当真看重,主公识人善用,大楚之福。
而敖戈则瞪着一双红眼睛看着狄其野,一脸难以置信的痛苦,那架势仿佛是糟糠妻看着逼宫妾,把狄其野雷得背后一寒,执着竹笔,指着舆图不耐烦道:“我若是风族将领,你还指望能打下秦州?有岷江相隔、萧山为障,你没打进归城,我已经从西州长驱直入,整兵相待。”
敖戈被激起了战意,也拿起一支竹笔,气道:“我为何要正面攻归城,我大可从洋城渡岷水,绕过萧山,直取蕤城,再攻归城。”
狄其野大大摇头,好笑道:“我从西州攻秦州,本就占了地利,你竟然还绕萧山走远路攻蕤城,等你打下归城,恐怕大半个秦州都已经是我囊中物,何况不论你怎么绕远路都不得不渡岷江,西州与蜀州纵深接壤,我大可派兵断你的粮。”
“我攻一城,你就能打下大半秦州,乡野小民纸上谈兵,你好大的口气!”
敖戈不屑道。
狄其野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带着两万大军,眼看着主公被围,束手无策。
我一人单骑,借你的兵反败为胜,破蜀大捷。
我为什么不能对自己有信心。”
敖戈登时涨红了脸。
“再说了,我何必埋头攻城,”
狄其野说得兴起,对着堪舆图滔滔不绝,“风族是外族,但燕朝和四大名阀恨楚比恨风族更甚,我可以一边攻秦州,一边派人与四大名阀相谈,邀他们共打楚军,同时支持蜀人反楚,到时候你内忧外患,必然被拖在秦蜀战场,消耗势力。”
“若风族无心夺取天下,那么乱局对风族最为有利,坐山观虎斗即可。
若风族有心夺取天下,那么我可以派死士借道蜀州,直取荆州,不为攻地,只要擒贼先擒王,杀了顾烈,楚军无主,人心离散,必然元气大伤。”
狄其野越说,帅帐越静,到最后,除了狄其野自己的声音,整个帅帐是针落可闻。
“……换句话说,”
狄其野后知后觉,抬眼去看顾烈,满脸正气地找补,“主公是大楚擎天之柱,世人皆知,末将愿鞍前马后,决不让贼人伤主公一毫。”
顾烈心底是真的气。
他顾烈苦心积虑,为避免狄其野跟众将起冲突,他专门起个大早上门梳头,还给讲天下局势,就为了不让狄其野跟上辈子一样,一来就鹤立鸡群、语出惊人,众将要么忌惮他要么提防他,遇事身边也没个人能说话劝一劝。
顾烈提前预防,先补上一边天窟窿,回过头,狄其野把另一边天窟窿轻描淡写地就给捅了。
当着满帐子楚军大将,侃侃而谈破楚之计,这何止是年少轻狂,这胆子大得天地都容不下。
前世顾烈积劳成疾,中年起就时常头痛,此刻顾烈就有种头痛这个老朋友已经找上门的错觉。
顾烈看都不看狄其野,问陆翼:“你如何看?”
陆翼憨憨一笑,拱手道:“主公,我只会打仗,您说打就打,您说不打,那就不打,您指哪我打哪。
我没什么说的。”
什么叫贴心棉袄,什么叫堵心凉风,高下立判。
“敖戈。”
顾烈沉声叫道。
敖戈额上早就沁出了汗,此时被主公一喊,当即单膝跪地,应道:“末将在。”
顾烈缓缓道:“此番攻下蜀州,我大楚已在逐鹿中占得先机。
处在这个位置,已经容不得踏错一步,急于行进,反倒会落了下乘。
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你是太过心急,其源头,在于你昨日战场失机。”
他一不发怒,二不责骂,反而让敖戈心中煎熬不已,虎目含泪道:“主公,末将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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