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河盘了盘自个儿的账,他手头一共有七百八十五块三毛,其中一百九十四块二毛八是还未分账的几批野果子的费用,以及预留出来垫付这次纺织厂所需鸡蛋家禽的货款,余下的才是他们家现在的存款,拢共不到六百块钱。
前进大队在红旗公社属于生活条件中等的大队,队里普通的一户人家,辛辛苦苦赚一年工分,年底不一定能分到十块钱。
以这样的水平来看,六百块钱绝对是一笔大钱。
可要是放在城里,这钱就不够花了。
首先租房是一大笔,要是他媳妇考到京城去,不是有那么句话“京城居,大不易”
,他们要想找个离学校近且居住环境好点的房子,一个月租金起码得好几十,一年就是好几百。
然后还有闺女的学费生活费,上学了得买点漂亮衣裳、书本玩具吧?首都人民生活条件肯定比县城好,到时候别人家小孩学这学那,他闺女能没有?
最后还有日常开支,吃喝就是大头。
他们仨毕竟不像原身过惯了苦日子,逢年过节切半斤肉,也能吃得心满意足。
他们仨要是天天白菜萝卜,一个月沾点荤腥,别说他闺女,苏长河自己就得一脸菜色。
这么简单算算,六百块能撑过两年,都有赖于他持家有道。
如果撑过了两年,到了八零年,华国第一张个体户营业执照发放,市场环境宽松,再做点小生意倒是合法合规。
可关键是就算苏长河现在收手,两年里老老实实窝着不瞎折腾,但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凡事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就好比苏长河这几个月做的事。
闺女说的那小说里只说卫阳犯投机倒把罪被抓,没说具体怎么被抓的,到底是他得罪了人,还是倒霉撞枪口上了?又或者就是公社抓典型?
信息太少,苏长河觉得自己脑门上就顶着枪,随时都可能“砰!”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
马老爷子发现女婿最近在队里待了好几天,每天老老实实上工,也不折腾鸡蛋,也不折腾家禽了,连山里野果子都不提了。
他寻思:女婿是不是被上次的事吓怕了?
直到这天卫阳替向村长捎来话,“村长说第三批的桃子杏子都成熟了,比前一批长得还好,问你还收不收?”
向村长的原话要委婉许多,他也怕因为王大王二的事苏同志不进山,还让卫阳告诉苏长河,他可以让他家老大老二出来接他,或者他们把桃子杏子都装好,给他送过来。
这年代大部分人还是很淳朴的,向村长生怕人觉得他们为了多卖钱把小果也放进去,特地强调,“果子送出去,让苏同志再挑一遍,有不行的,我们不算里面。”
你说承载了一村子人的期盼,苏长河能说就此收手不收了吗?
“明天吧,要是不下雨,我们就过去,还按之前的来。”
卫阳放下心,他对后沟村没什么感情。
小时候他好奇过,瞒着他妈偷偷下山,被村里的小孩叫过野种。
在他妈死的时候,他求他血缘上的舅舅给他妈办一副棺材,他发誓以后一定还钱,然而他舅怕他赖上他们,不认他,他舅妈还骂他妈“不知羞耻,还埋什么埋,干脆一把火烧了干净……”
平时卫阳从山里出去,都不从后沟村走,由此可见,他对后沟村的态度。
但是,卫阳记仇也记恩,老村长帮过他,野果子的事是老村长发动全村人一起干的,如果剩下的果子不收了,村里人肯定有意见。
卫阳不想老村长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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