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小狗……”
吴议故意将绳子举在太平眼前,一副凭君选择的架势。
“自然是本公主帮你养着了!”
太平灵机一动,赶紧从吴议手中抢出一根绳子,牵出一条花点的小狗,带到自己脚边,玩得爱不释手。
“那臣还要多谢公主的恩典了?”
两人正一来一回开着玩笑,一个乳母嬷嬷便急匆匆地寻来,一见到太平,便抚着心口叫了几声“小祖宗”
,连人带狗一起拢在怀中,仿佛搂着稀世珍宝一般。
“公主叫我好找!
这会子还不去吃饭,让天后知道了,嬷嬷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啊!”
太平调皮地伸舌一笑,这才牵着刚从吴议那里搜刮来的一条小狗,被乳母推着去用膳去了。
等两人的身影转过后院的小门消失不见,吴议才无可奈何地摇首一笑,炮制假死药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他自然不敢和旁人透露分毫,别说是太平,就连沈寒山和李璟二人他也是只字不提。
想到沈寒山,他目光一转,不由落在那个遥首远望的身影身上。
自己这位老师一贯洞察秋毫,隐而不发,吴议自己也不清楚,他捣鼓这些事情沈寒山到底知道了多少,又包庇了多少。
沈寒山但摇首一笑,负手远眺,目中含着烈烈夕阳,似一股灼灼跃动的火苗,在拂面而来的微风中隐隐一跳。
师徒两人沉默相对,却仿佛已经将千言万语诉于不语之中。
漫天炫目的霞光的另一端,张文瓘的府中,却充斥着一股苦涩而阴森的气息。
草药沸腾溢出的微微苦涩在无声息间悄悄侵入了这个烜赫一时的万石张家,混着五月悬挂在门口已经稍显颓萎的艾草的轻芬味道,以及春花谢尽荣华枯萎的腐朽气息,一起沉淀在偌大的厢房之中。
但张文瓘很清楚,这里所有的气味都敌不过他身上的那股老人独有的病味,他就像深深扎在府邸之中的一块朽根,是一切权势与财富的来源,但也已经到了腐朽的穷途,从他开始,这里的枝枝叶叶将会一点点枯败了去,再也不能重复当日的繁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病成了这个样子?曾经他还执掌大理寺,一桩桩一件件地审问案子,整个通宵都不觉得疲惫。
而衰老和病情就仿佛山倒洪泄一般一夜袭来,让他素来挺直不折的脊梁骨终于倒了下来,倒在软软的床铺之上,再也不能立起。
陈继文亦深深注目着这位病弱的老臣,望着他逐渐枯槁的形容和塌陷下去的眼窝,心中已有了三分分晓。
再将指腹悬在其尺关,但觉指下如滚珠滑过,又似惊涛骇浪触礁而返,颇有异峰突起之象。
见他半响沉默不语,张文瓘嘴角微一嚅动,声音轻如穿堂而过的夏风,一瞬间便弥散于空气之中。
“我有什么病,你只管说,不必再瞒着我。”
陈继文这才松开指劲,朝这位股肱大臣深深一俯首:“照脉象看,恐怕是肝中有肿疡病灶,才导致气血两虚,虚热入身。”
张文瓘由着张子张漪搀扶着,才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病中泛青的眸子如含了一抹寒火,定定地瞧着这个素来无所偏倚的老博士:“可还有药可救?”
陈继文俯首更深:“下官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我已经到了垂末之年,就算不病,也该老死了。”
张文瓘轻轻咳了两声,才接着道,“其实早在孝敬皇帝去时,我就该追随而去,只不过太子新立,诸事不稳,刘仁轨刘公百般劝说,才让我苟全一条老命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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