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诸人,并无一人真心实意地替他感到高兴,多少都有些含酸拈醋的意味,至于徐子文这样曾被吴议拒之门外的,就更咬牙切齿地发狠。
其余生徒或僵硬或灵巧,好歹挤出一张笑脸,唯有站在人群之后的吴栩面如肝色,红中夹黑,黑里透绿,演得好一出川剧变脸,眼神酸得能拧出汁子。
严铭左右瞧着,略觉不对,悄悄拉住徐子文的袖角:“徐兄,孙博士都开口让他名列上等了,我们还能举报他买题吗?”
徐子文冷冷地从他手心扯回衣袖,视线落到沈寒山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
“急什么。”
他目光一错,瞥向严铭,“能答到十中七八的,多多少少都是知道考题的,只不过别人都懂略加收敛,只有他一点也不掩饰——这些太医博士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泄题买题的路数,只怕他们比我们还熟呢……”
若不是沈寒山从中作梗,按理,这时候早就有别的太医博士出来质询了。
吴议虽然对《五脏生成》这几章烂熟于心,但别的部分显然远不及此,两相对比之下,说他没有透题买题,都不会有人肯相信了。
张起仁素性刚直,断看不惯门下有龃龉之人,等他二人师徒离心,还愁不能掰倒吴议吗?
若不是沈寒山……徐子文掌心一拢,慢慢摩挲着手中攥紧的袖口。
还好他早留了一石二鸟之计,吴议这滑头小子虽然逃过一劫,另一只笨鸟可就不见得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严铭仍是着急:“早知道沈博士要横插一脚,还不如直接撕了他的书,总比白白送个大便宜给他要强!”
“你放心好了,他也不想想,要出人头地,得踩在多少人头上?”
徐子文反敛唇一笑,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严铭几乎一拍手掌,下意识地望向人群中央的吴议,“他这么招摇,有的是人看不惯他,好计,好计啊!”
“严弟实在过誉了,为兄哪有什么好计,就只能靠你扳他一城了。”
徐子文这才亲亲热热地拉起严铭的手,眼底一番风浪散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
喧闹片刻,旬试才按部就班地继续进行下去。
除吴议外,自是没人能在孙启立跟前得到上等,而又有陈继文这样的宽和师长在旁提点,也鲜有不及格者。
熙熙攘攘一整天,连日头都已慵懒倦挂于林木间,孙启立方才哑着嗓子歇了口气。
陈继文亲自替他端上一杯泡好的金银花茶,请他稍作润嗓。
“咳……今日的旬试……咳咳……”
话才出口,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堵回了喉咙。
孙启立俯在案上,整个人几乎要弓进桌里,战栗的气管好像一只横在体内的手,将他整个人往里扯去,扯到脱了形状。
见此情状,饶是久经病场的诸位太医博士,也都露出不忍之色。
张起仁一手抚杖,一手轻拍他的背心,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陈继文,示意他替孙博士讲下去。
陈继文眉心一动,眼中颇有难色。
两个人于无声息间已经悄然对过眼色,已经对今日的事情略有分晓。
刘盈到底是个藏不住事的急脾气,见他二人眉高眼低地来回一番,知道这两位素来谨慎小心,断不肯轻易开了尊口。
他早按捺不住心底的怀疑,干脆自己接过孙博士的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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