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官也没有办法,只好和这老人在庄子里又住了几天,伤口渐渐好了,把狗腿吃完,那老人就出到庄子外面,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些青蛙、鳝鱼,或煮或烤,两人吃得饱饱的,这却是雀官这数十天来最开心之时。
这日晚上,两人靠在墙边,晚风习习,若不是四周断壁残垣,倒颇为悠然自得。
雀官望见天上一弯明月,就象往日夏夜母亲和自己在院子里乘凉的情景,不由得流下泪来,见老人问起,再也忍不住,将这些天来的遭遇一古脑的说了,号啕大哭。
老人叹道:“这世道只这样艰险,你一个小小孩子,也要受这样多的苦难。”
他摸着雀官的头道:“雀官,你要是寻到了你的父亲,又要怎样?”
雀官道:“我找到父亲,便去报官,把那些强盗全都捉来杀死,替我母亲报仇!”
老者叹道:“如果这样,那就好了,只怕官府未必肯下功夫为你去寻找仇人呢。”
雀官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他从小生长在规规矩矩的人家,在他小小的心中,官府衙门便代表了正义法纪,断断没有不去抓凶手的道理。
老人道:“如今世道崩坏,朝庭昏庸,地方衙门里都是贪官污吏,只管千方百计捞银子,哪一个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就说这次的大水,上游的水早就来得急了,这些地方官员不但不把下拔的银两拿来修筑堤坝,反而还要加重赋税,虚报防务,要不然,哪里会淹没这么多庄院,死这么多人?
现在水灾四起,你看又有哪些衙门来赈济百姓,整治地方,收埋骨骸?如今饿死的人恐怕也不少了,天气又这样酷热,人尸兽尸堆积在一起,要是不焚烧掩埋,只怕还要发生瘟疫呢。”
雀官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和他从小所学的大不一样,一时间脑子里想不明白。
那老者笑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世道的险恶。
罢了罢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了这个故事,你或许便对这暗无天日的世道知道一些了,你年纪虽小,但要在这乱世之中活下来,有些道理却是要牢牢记得的。”
“在黄河北面的一个小镇子上,有一户人家,主人名叫葛洪,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长大以后却子承父业,在家里榨油卖油,开了个油坊,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生活却也小康。
这葛洪从小就老实,长大以后更是勤勤恳恳,忠实厚道,与人为善,见到亲友邻居贫穷,或赊或送,每年不知要送多少油给别人,附近十里八村没有不夸他的。
二十来岁时,他和王氏结为夫妻,王氏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夫妻二人志同道合,勤俭持家,日子一天好起来,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作葛庆,一家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家风甚好,母慈子孝,忠实良善,和和睦睦,倒也十分快乐。
葛洪本来想让儿子上学,长大以后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不再干榨油这样低贱的营生,但葛庆却不是读书的材料,上了几年学堂,一无所成,也只好跟着父亲料理油坊,好在倒也老实本份,从不惹事生非。
等到葛庆十八岁时,葛洪便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儿媳秦氏,也是温顺善良,一年间又添了个大胖孙子,把葛洪乐得合不拢嘴,给孙儿取名叫作桐官,因为自己年纪也大了,就渐渐把油坊交由儿子,自己在家里含饴弄孙。
桐哥十分聪明,六岁启蒙,到了八岁,已能做得出文章来了。”
他低头瞧了瞧雀官,见雀官正仰头看他,听得出神,便别过了头,望向远处。
“那一年,正好要到桐哥九岁的生日,镇上的乡绅朱家,却出了一件大喜事,朱家的二儿子考中进士,又补了实缺做了官,喜报传来,朱家自然是喜不自胜,但街坊四邻却是忧心忡忡。
要说这朱家,原来也是个书香之家,这一代当家的叫作朱从仁,从小读书,去参加科举考试,却屡试不中,年纪渐渐大了,见当官无望,就把一肚子的书本,都变成了奸滑狡诈,因他会写会说,便常有人请他去做状师,专门为人打官司。
这朱从仁是个心狠手辣,只认得银子的人,不管是非曲直,专门为那富户、豪强出鬼点子,勾结官府,颠倒黑白,欺压老实百姓,却渐渐发起财来,平时想方设法强占乡邻田产,只要稍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他便千方百计,弄得你脱一层皮去。
这镇上的人,既恨他又怕他,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作‘朱脱皮’。
象这样为富不仁的人家,偏偏却又出了个当官的儿子,更加荣华富贵起来,你说老天爷有没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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