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瑶将她扶住,隔着双面丝绣屏风,隐约透过几点光亮,天色阴得厉害,屋里早早点了灯。
福姐儿伏在铺了绒毯的软榻上,曼瑶取了玉颜膏替她轻轻抹在后背。
曼瑶喃声道“贵人肤滑若玉,颜色无双”
福姐儿涩涩一笑,扬眉了眼稍间,见空无一人,不由问道“彩衣哪儿去了”
曼瑶欲言又止,福姐儿霎时便明白了,讥诮地一笑“来,是给娘娘报信去了。”
她的一行一动,与赵誉之间的点点滴滴,必有人事无巨细地禀给苏皇后听。
她哪里是个人,在他们眼中,她不过就是个颜色尚好的傀儡。
外头雨声依稀更急了。
徐贵人疾步走在没有人烟的夹道上,身后侍婢撑了把打伞,小跑着跟在后头,急道“贵人您慢些,小心脚下,雨天湿滑,您可不能这样啊”
徐贵人毫不理会,一手轻轻扶着鼓起的肚子,一手攥着手帕,疾步朝前走。
至水牢前,两个在门檐下躲雨的小太监早得了打点,殷勤地打开门,将徐贵人让了进去。
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腐味,兼以久浸朽木中凝结成块的血腥,宫人随在后头,差点受不住呕吐出来。
徐贵人以帕掩鼻,随着前头持灯小太监的引领往里头走。
漆黑不见天日的牢中,下头漫过深及膝盖的污水,关在里头的人受了刑罚,伤口就浸在水中,慢慢脓肿、腐烂。
梁上有明显的鼠窜,那宫人脸都变了颜色。
徐贵人神态自若地走在水面上架起的窄桥上,终于前头那小太监停下步子,身子弯下去,“贵人,这就是了。”
徐贵人朝那单独的牢中瞧去,生了锈的栅栏里头吊着个头发蓬乱不清面容的人,身上衣裳贴身湿透,自腰下尽是血污。
徐贵人扬了扬手,那小太监和宫人皆退了下去。
里头那人似感知到来人,徐徐扬起头颅,喉中发出嘶哑的哀求,只是她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听得“呜呜”
两声。
徐贵人长舒了一口气,靠近栏杆哑声道“红锦,主仆一场,我来送送你。”
牢中之人正是红锦,她已完全不出原来模样,听见徐贵人的声音,干涩的眼眶变得赤红,嘴唇抖动着,艰难地想发出声音。
徐贵人摇了摇头“你别费力气了,她怎么可能给你机会将实情供出来你就听我说吧。
前些日子已经放榜了,我叫人替你去瞧过,你惦记的表哥今年没有高中,我又替你去打听了,原来他入京赴考的时候,迷上了百花楼的一个伶人,四处举债想要替她赎身,因此耽搁了赴试,你说多可惜呢。”
红锦无神的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频频摆首。
徐贵人用帕子轻轻抿了抿嘴唇,笑道“你真傻呀。
一心盼着他走上仕途实现他的理想,为此竟听信了那人给你画的大饼,以为她真会提携他平步青云你以为你的牺牲他会知道么他会感激么他不会他抱着美人在青楼醉生梦死,用你每个月寄回家的钱去讨好他的新欢红锦,你这条命,白白断送了,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红锦口中“呜呜”
急叫,却根本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绑缚住双臂的铁链,却是徒劳无功。
她面目狰狞,似乎想扑上来揪住徐贵人问个明白,可她哪里挣得脱桎梏
徐贵人同情地瞧着她,嘴唇轻启,抚了抚自己浑圆的肚子“红锦,你就是太傻了。
我多少次向你示好,你总不肯听,非要做她的走狗。
你以为这些年,我真不知道你背着我往她那边跑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肚子里这个可是皇上的亲骨肉你怎就知道,我能给你的不及她呢你真是活该”
红锦口中的急唤变作了低低的呜咽,她在哭,哭自己毫无价值的牺牲,哭自己不能自主掌控的命运。
徐贵人轻声道“红锦,瞧见你如今沦落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好受多了今儿我就送你到这儿吧,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依那人的秉性,多半不会留着你表哥这一后患呢,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下去陪你了。
这样也好,生时不能在一起,死了做对贵夫妻,你也会开心的,对吧”
不再理会里头红锦是如何的痛苦癫狂,伴着泠泠的铁链声响,徐贵人稳稳走在窄桥上。
外头天色浓重,乌云叠涌,给朱红宫墙平添了几抹沉黯。
春风微寒,宫人替徐贵人在后披上了斗篷,徐贵人纤细的指头抚在肚子上,含笑道“再有几个月,皇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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