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极快,仿佛晨起梳妆描眉,黄昏挑灯夜读,枕着天黑,等着天亮,旧的时光便迅疾退去,只剩下的新的日子,新的面孔,唇红齿白的,娇嫩地鲜妍地过去了。
乾隆八年,绿筠又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皇六子永瑢。
如此一来,绿筠便成了宫中生育皇子最多的嫔妃,即便皇帝一向对她的眷顾不过淡淡的,为着孩子的缘故,也热络了不少。
连着太后也对绿筠格外另眼相看,对皇孙们也是关爱备至。
这一日皇后亦往绿筠宫中看望,钟粹宫的院落静静的,宫人们皆是垂手侍立,一声不敢言语。
为的太监见了皇后进来,忙道:“皇上来了,在里头陪着小主呢。”
皇后微微颔:“本宫亦去瞧瞧,不必通传了。”
宫女们打起帘子,皇后才踱进殿中,隔着挽起的珠绫帘子,正见乳娘抱着裹在锦绣堆中的初生婴儿,屈下身子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孩子递给斜靠在床头的年轻母亲。
绿筠尚在月中,丰腴的脸颊不施粉黛,却有着鲜润饱满的红晕。
她漆黑的丝松松地挽成一个家常的垂云髻,疏疏点缀着几枚累丝珍珠点翠花钿,就如它的主人一般婉顺依人。
绿筠狭长细美的眼帘温柔地低垂着,唇边满是恬淡和美的微笑。
皇帝正与她头并头,一同逗弄孩子可爱的面容,不时喁喁低语,间或,孩子响亮的哭声会断续响起。
那是男婴特有的洪亮声音,虽然稚嫩,却有刚健的底蕴。
寝殿中的气息宁静而甜美,是真正一家人的天伦之乐。
此时,无论谁走进去,都会显得那样突兀而局外。
皇后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像是深秋的黄叶即将被风带落前薄薄的挣扎。
她默然转身,再度提示宫人无须通禀之后,疾步离开。
皇后才走到门外,正见永璜进来。
永璜见了她便规规矩矩行礼道:“皇额娘万福金安。”
皇后亦无心理会,微微颔便径自走了。
皇后回到长春宫便有些闷闷的,莲心以为她是要午睡了,忙铺好了被铺,点上了安息香便告退出去。
皇后见素心仍旧依伴在侧,不觉郁然感伤:“瞧皇上陪纯妃那个样子,好像又回到了本宫刚生永琏的时候。
那时候,真是好啊!”
素心忙道:“纯妃怎么能和娘娘比?娘娘生二阿哥的时候就是福晋,纯妃现在也不过是个妃子,还是汉军旗出身,拿她比娘娘,也不怕折了她的福!”
皇后的苦笑带着凄冷的意味:“有什么不能比的?纯妃如今有两个亲生的皇子,一个养子,而本宫膝下孤苦,只剩下一个公主。
纯妃的福气,在后头呢。”
素心大是不满:“纯妃的福气还不是因为娘娘宽宏庇佑?说来,娘娘实在不该让她生下这些孩子的。
像慧贵妃和娴妃,一笔子干净了多好。”
浓翳的阴郁积蓄在皇后眉间,久久不肯退散:“纯妃家世低,是汉军旗出身,又不大得宠,性格也温顺胆小。
比不得娴妃身份高贵,慧贵妃备受恩宠,本宫一定得防着她们。”
素心连连称是,试探着道:“那嘉妃,皇后娘娘这么抬举她?”
皇后的眉头松了一松:“嘉妃是李朝贡女,并非满蒙出身,想要站稳脚跟,只能一心一意依附本宫。
再说慧贵妃病着不得力,许多事若有她在,还能分娴妃的恩宠。
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没什么心机,还算得用。”
她说罢,便有些乏。
素心服侍了她歪着,又替她盖好云丝锦被,道:“娘娘这些年都急于调理身子,想再生一个阿哥,可皇上不知怎么来得更少了,您这么着急也不是个法子。
按奴婢看,大阿哥不是纯妃亲生的,又是长子,您大可把他收养在身边,有个依靠后再慢慢生一个自己的阿哥,也不错呀。”
皇后不悦的神色如遮蔽明月的乌云,阴阴翳翳:“本宫一看到永璜,就想起他早死的额娘哲妃当日是怎么赶在本宫前头得了皇上的恩宠,以致本宫嫁入潜邸时,皇上身边已经有了这么个挺着肚子的侍妾。
且哲妃死得不明不白,外头多少言语都以为是本宫容不得她。
永璜如今大了,万一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哪里会真正认本宫这个皇额娘,还是远着些好。”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