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坎大队就像是一方小小的桃花源,外界的惊涛骇浪冲到山脚也已泛不起多少浪花。
不光是公社的社员们一心只想着搞好生产,多挣粮食,连干校的学员战士们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积极投身于农村的生产建设和学习教育,对于各种审察、监督改造却比较低调。
不但学员战士们的学习生活十分繁忙而生机勃勃,在富贵哥悄悄的帮助下,几个各类“分子”
的日子也过得充实而舒适。
过了年节,富贵哥就从曹爱党队长那里听到了个消息。
“……还没押到提篮桥监狱,就冲出来几个匪徒想劫人,公安干警哪里是吃素的,砰砰几枪,捉了一个,其余全了账了。”
曹爱党绘声绘色地讲着小道消息,好似他亲眼目睹似的。
“那……那个张晋玉呢?也吃花生米了?”
曹富贵对这个“梦”
里的黑帮大佬戒惧很深,总觉得此贼不除,说不定哪天又蹦出来带坏自家的小乔,听到这个消息当真是惊喜交加。
“那还能有假?听说这家伙和什么x湾特务都有瓜葛,幸好没让他从我们大队跑了,不然上下都要吃瓜落。”
曹爱党咂咂嘴,又叹息当初捉住他时没能挖出什么大功劳来。
“就咱们那几个民兵把式,能把人捉牢就不错了,侬也莫忖太多。”
曹富贵笑嘻嘻地安慰了几句,转头把这前生未修德,今世倒大霉的黑帮大佬忘到了脑后。
有了几个学生跟随,殷老头的脑筋似乎也有些灵光起来,有了那么点大师的模样,也开始因材施教。
对苗儿这样聪明又贴心的学生,老先生态度温和,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字来回应;对着乔应年这样的阴沉少年,他也闷不作声,拿起大枪一通舞,能学多少是多少;倒是对着贼眉鼠眼,暴殄天物的富贵哥,老先生时不时就气得暴出一通骂来。
“你这棒槌!
乾隆年御制的宣德炉,你想让明宣宗气活过来啊!”
“我看这炉子也挺旧的,还是铜的,怎么也值个一两块粮砖吧?”
“朝珠,你家朝珠盘着能掉粉啊?”
“咳,那是人家里孩子玩的串子,我看他们可怜用半斤玉米换的。”
“钧瓷你也能拿来当漱口杯……我,我,看枪!”
“嗷嗷嗷!
小乔救命,老头打人不打屁股啊!”
山村的生活平凡而朴素,因为有着对“梦中”
未来的期盼,曹富贵也沉得下性子,一边悄摸着在县里,偶尔也去省城捣鼓他的收破烂大业,一边严加管教,督促小乔和苗儿努力学习,期待着国家重新走上复兴那一天。
但在别人的眼中,这样的日子似乎永无尽头,所有的梦想都失落在了田间地头。
这几年丹山公社陆续又来了几批知青,漫长的农村生活孤单而苦闷,不少知青在看不到回城的希望时,选择了扎根农村,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信誓旦旦要回城的于胜男嫁了,嫁给了黄林生产队的队长曹爱党,在成亲的前一晚,于胜男搂着宓采苓的脖子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哭尽她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
“采苓,对不起,我,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以为自己能坚强地撑下去,可看着自己粗糙生茧的双手,一个人挑着担,摔倒流血都没人看到,没人安慰的苦日子,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宓采苓眼眶也红了,搂着于胜男消瘦许多的肩膀,轻轻拍抚,低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
选择坚持下去,等待微渺的回城希望固然是需要绝大的勇气,但选择留下来,在这个山沟里扎根,又何尝不是一次勇敢的冒险?
所幸,林坎大队是个安稳的好地方,乡邻们也大多纯朴善良,而曹爱党虽然只是个农村干部,读书也不多,但是为人正直,哪怕脾气爆也从不在女人身上撒气。
他已经是于胜男当前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了。
从今而后,于胜男也将走出这个知青点,嫁为人妇,在这平凡的山村安稳地生活下去,谁又能说她这样的选择比自己的坚持更糟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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