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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澡豆(第2页)

她背后就是那绚烂的屏风,暗沉沉的泥金,在这同样的昏暗的屋子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黄昏。

绣锦的花开满了一个角落,魏紫牡丹,赤红芍药,银瓶惨兮兮的小鹅子脸儿融进花丛,像那白芙蓉,缀上两滴水珠子,是花上的朝露。

她哭了,眼泪无声无息往下滚。

裴容廷顿了一顿,无奈地笑了,收起玩笑,把手伸到她跟前。

谁知银瓶怯怯的,不敢去碰,反垂下了头,低低道:“大人,奴知错了,求大人责罚。”

她顿了一顿,用更细小的声音道,“大人若用藤条子,奴求大人别打手臂和颈子,那印子不好消,还是打身上,别人看不着…”

一语未了,裴容廷呵断了她:“胡说什么!”

他拧了眉头,难得起急一回,瞧了眼伶仃的银瓶,也不管她的惶恐,俯身一拽一托,直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一手托着她的臀股,一手抬起了她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银瓶慌忙道:“大人,大人…”

“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他知道她并非信口胡说,那些都是她从前经历过的日子,心里泛疼,说话也没好气儿。

见银瓶一动不敢动,眼圈儿愈发红了,方知道自己太严厉了些。

他沉了沉,轻轻擦掉一点她脸上的泪渍,方温和了语气,浅浅微笑道:“别哭了。

打扮得这么俏皮,叫我好好瞧瞧。”

银瓶不明所以,也不敢再哭,忙把脸抹了一抹,乖乖把脸庞儿由着他观览。

全身都绷紧了,只有偶尔抽一抽气,有咻咻的鼻音,泛红的鼻尖也有一点翕动。

裴容廷知道她是真的害怕,毕竟一个单薄的女孩子,没有家人,也没有过去。

吃了许多的苦,前途渺茫,一条命都系在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然而婉婉,他的婉婉…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曾经那样小,生在粉墙朱户,长在他的怀里,撒娇撒痴要糖吃。

偶然生了气,也会故意端出千金小姐娇纵的架子,讨他来哄。

她也曾渐渐长高了,胸前的衫袄渐渐鼓起来,肌肤润美白泽,滑如凝脂,妆奁里堆满暹罗进贡的胭脂水粉,将脸颊扑出欲醉的红;眉心一点金箔花面儿,嵌着璀璨的南海曜石。

一双清凌凌的秋水眼,常常娇嗔地横他一眼,慢回秋波,再抿嘴笑起来——

那时他只当她天生成一段媚态,现在看来,更应当是泼天富贵滋养出的娇憨。

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楼起楼塌,如梦幻泡影,一别叁年,天涯相见,她已经这样瘦,这样可怜。

裴容廷看着她,乌浓的眼中雾霭沉沉,满是银瓶看不懂的苦涩。

他叹了一口气,抱着她往里走,自打帘儿进了后头一间小耳房。

里头窗明几净,也没床,只安着一张叁面棱花罗汉榻,铺了红毡,挂着四扇花草玻璃吊屏儿。

他把银瓶放在榻上,自己走到窗棂子旁合上了纱屉子。

银瓶见状,攥紧了手儿,只当他就要将自己就地正法,想着裴容廷恁大的行货,立时倒吸一口凉气,小肚子先疼起来。

可裴容廷走回来,并没坐下,只斟了杯茶,递给她道:“你今儿起得早,且歇着罢,待会有人来服侍你换衣裳。”

银瓶愣愣地接过那青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想起那满地的汤子。

伸脖子一瞧,果然那绿的裙子上洇了大片的铅灰,就连纱衫的袖角袍角也溅得星星点点。

她惋惜又羞愧:“是奴不仔细,才上身的好衣裳…”

裴容廷闲闲道:“不打紧,苏州没别的好,就是尺头闻名。

上午织造府才拜上来买百十匹新料子,就等着你来量身子,明儿叫裁缝来就是了。

他们内造的样式新鲜,留到京城也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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