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秋日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紧了紧衣襟,瑟缩了下身子,往靠墙的里面挨了挨。
烛光映着她腕间,那里没有了从前沉甸甸的金镯子,显得有些空荡。
金镯子是刘子贤赴任后拿了俸禄给她打的,足足的金子,儿子这片实惠的孝心教她高兴了半年之久。
然而前几日,这镯子被换成了银子送去了礼部。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空荡荡的腕间,突然开口:“当家的,我昨晚梦见陆家那小子了。”
话刚说完,外头大风将方才虚掩的窗猛地吹开一阵,发出“砰”
的一声,把她惊了一惊,急忙惶然去看。
坐在榻边的刘鲲也跟着骇了一跳,不过转瞬平静下来,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
犹如恐惧有了发泄的渠道,王春枝忍不住身子又往墙里缩了一截,“我梦见他上咱家来了,就在门口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打了个寒战,声音放低了一点,“当家的,我近来眼皮总跳个不停,心里怪不安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刘鲲黑黄面皮耸了耸,斥道:“打点的银子都已送了出去,能出什么事!
妇道人家就是多心,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儿?”
王春枝闻言便不吭声了,只身子往墙里一躺,背靠着刘鲲嘀咕一句:“不说就不说。”
王春枝睡下了,刘鲲仍盘腿坐在榻边,影子在地上落下一个吊诡的暗影,如展翅的鲲鹏。
他那早死的老爹当年给他取“鲲”
这个字,希望他能如鲲鹏展翅万里,飞得又高又远。
刘鲲也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必能出人头地。
然而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有家世也没有才华,闯荡了大半辈子,还是只能在常武县的庄户里挣辛苦银子过活。
他表兄陆启林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相貌好学识也好,连生个儿子也比他家两个小子会读书。
刘鲲总对这个表兄有些微妙的妒意,不过好在陆启林约莫是读书人的傲气作祟,空有一腔才华抱负却不懂得人情世故,以至于最后也只能在常武县做个平平的教书先生。
于是那点微妙的妒意也就被冲散了。
刘鲲在常武县呆到三十五岁那年,终于受不了这般没有指望的日子。
于是借了钱银子带着一家老小去京城,发誓要活出个名堂。
盛京好,锦绣如画,金粉楼台,满地都是富贵荣华。
只是这荣华却没有他们的份儿。
刘鲲一家带着汹汹野心而来,却在这迷人富贵中接连碰了钉子。
锦绣纷呈里没留他们的位置,鲲鹏翅膀再大,飞不过有梯子的人。
他没有学识也没有门路,只能在盛京巷子胡同里支个小摊,还卖常武县里最寻常的鳝丝面,他想着,盛京的银子比常武县的银子好挣,一点一点,总能挣出点前程。
自古欢时易过,苦日难熬。
刘鲲也不知自己熬了多久的日子,他盘算着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大概能够在雀儿街盘下一间小铺面,他去看过那条街,客流云来,若在此盘店,一月也有不少赚头。
谁知说的好好的,临到头了,房主却突然涨了一百两银子。
他家里的所有积蓄都已变卖,能借的街邻都已借过,银钱像被狠狠碾磨过的枯木,再也漏不出一丝半晌。
铺子是盘不成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就是在那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陆谦。
陆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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