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屋的时候,小小的胤礽已经抱着一本歪在了炕上,巩华城湿冷两个银碳炉在屋子角落烧得正旺,胤礽的脸因热红扑扑的。
皇帝蹑手蹑脚地将披风取下盖在他身上,胤礽似乎感到来了人,却实在太困睁不开眼,只嘟囔着“皇阿玛”
皇帝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道“睡吧,皇阿玛来晚了。”
胤礽这才点点头,又靠着皇帝睡了过去。
稚子依偎着他的父亲,父亲拍着的后背不熟练地哄着他,胤礽动了动,皇帝才见他怀里还夹着。
他伸手把从怀里轻轻拿了出来,发现封皮写着地藏菩萨本愿经,皇帝摇摇头无奈地小声嘀咕“这孩子,哪弄来的这么晦涩的东西。”
皇帝抱着胤礽也睡不着,他本不信佛教,但想着不方便动就随手翻开想着解闷,可到里的小字他却着实心里咯噔了一下。
仁孝皇后的汉文比起孝昭皇后和惠嫔差了许多,索尼家原是海西翻译,可他多年都忙在太宗皇帝身边,对噶布喇他们就疏于教养,除了索额图因是妾室所出格外勤奋外,索尼长子噶布喇为人老实也没什么心眼,小儿子法保和心裕但凡出现在皇帝眼前都沾不上什么好事。
儿子辈尚且如此,孙辈们索尼就更加没时间没心力悉心教导了。
皇后当年入宫瞧着惠嫔和孝昭皇后都写得一手好字是艳羡不已,于是勤加练习多时,皇帝也曾经陪她临过帖,可皇后女红骑射都不差,唯独这字怎么练都差点意思,到后来也羞于在他、在孝昭和惠嫔面前班门弄斧。
这地藏经上的笔画磕磕绊绊,实打实就是她的。
如果重新来过,他会不会多点耐心,陪皇后多练几笔呢或许,多练几笔,皇后,也会有一手越来越娟秀清丽的小字。
又或许,他可以自己拿出一本皇后临过的帖,告诉胤礽,这是她额娘和父皇一起抄过的东西。
可惜,没有或许,没有如果,只有愧疚,只有遗憾。
他当年,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选,他何尝不知道,她们不想来。
如果可以选,他也不希望,她们都来。
彼此太苦,彼此太累。
后来他能选的时候,他选了自己想做的。
可她想不想,他不敢想,也从来没问过。
可这一次,仍需要他选。
皇帝将胤礽轻轻抱上床,小心翼翼地掩上被角,胤礽的眉眼那么像她,可他第一次抱他的时候都没有觉察出来。
皇帝吹灭了屋子的灯,穿过静悄悄的巩华城来到两口棺椁前,长明灯独自随风摆动。
耳边似乎响起了几句遥远的声音
“绮佳啊,她其实是个大气的人。”
“臣妾也很想皇后姐姐。”
如果没有他,或许她们早已是知己。
乌兰、绮佳,你们黄泉下相见,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山陵造好了。”
皇帝有千言万语想在灵前和她们说,但到出口,除了这一句他再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点起三支香,插在香炉上,着香烟渺渺升天。
这一回,但愿你们泉下有知,可以懂。
初六,在皇帝带着太子移驾南苑三天后,嫔妃们也得到旨意前往南苑。
这里头蓁蓁要算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位,在蓁蓁之后宜嫔姊妹、端嫔、僖嫔、惠嫔等也接到了旨,再有就是如今在立后风口上的贵妃佟佳氏。
至于荣嫔自然是没有去,不过人家一儿一女傍身似乎也不太在乎这点面子。
一早出发的时候蓁蓁一出宫门就瞧见顾问行在,蓁蓁客气地说“顾总管,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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