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敢最后挑了一套绛红纹暗绿花样的广袖裙,我又帮忙挑了一件披帛,和绣娘讨价还价好一会约定再送两对绒花。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挑出来的成果,赵敢很是得意,抚弄过成衣细密的针脚:“噫,俺那婆娘那配得上这种好东西哟,俺们那边就是举人老爷家的夫人也没穿这样的啊,真是便宜她了!”
虽然话语里是半点不留情面,但是那喜上眉梢的表情可骗不了人,他粗糙的手好几次恋恋不舍地抚摸过布料,嘴里一边喃喃道“浪费”
“不值得”
,脸上却连笑容也压抑不住。
等我们打包好衣服走出店门,西市早已上灯,天上飘着薄薄一层雪花,映照着红色的灯火越显出热闹温馨。
我搓搓手哈了一口白气:“这下好了,宫门怕是早就关了,我可真是回不去咯。”
“本来就是喊你来逛夜市玩的,别老想着回去。”
唐云忠笑嘻嘻地背着手走出来,也看到了漫天纷飞的雪花,“啊,真是好大一场雪!”
赵敢抱着衣服如履薄冰地走出来,才听到一个尾音,下意识说起好话来:“将军这诗写得好!
好文采!”
唐云忠被噎在嗓子里,脸都跟着红了起来,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在赵敢屁股上:“滚你娘的!
挺清楚了吗就拍马屁!
小爷就感慨一句雪挺大的,算个屁的诗!”
我跟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看向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真是好大一场雪,苍茫百里兆丰年。
穰穰满仓军粮足,可教单于惧中原……勉勉强强也能写嘛!”
我偶尔文艺心情爆,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把刚刚那一刹忘掉:“好了好了,咱们寻个地方小将军请客如何?”
“可教单于惧中原……哈哈哈。”
唐云忠仰头大笑起来,朝旁边挤过来挨在我的肩膀上,“许姑姑这诗是送给唐家军的?”
“既然是唐小将军起的头,自然是送给唐家军的。”
我拍了拍手上落的雪花,探头好奇看向天空,“清河难看到这种能被风吹起来的砂砾一样的雪,真新鲜。”
唐云忠往下走了两步,手扶着腰间的佩剑,仰头看向夜空:“这就大啦?那是你还没见过北境的大雪呢……一旦下起来几百里看不到一点点人烟,天地都是白茫茫的,那个风吹到脸上就像是刀子刮的一样。
在那边,要是躺在外面不过一会人就凉透了。
苦得很,难怪唐家嫡系那些少爷公子一个都不愿意去。”
“……可是北境在那里啊,怎么可能不去呢?”
“是啊,唐家军在那里,那里总要有人去。
你说人分什么庶嫡呢?他们躺着都能继承唐家军,又哪里来的狠劲把自己流放到北方去陪那些士兵同吃同住?”
唐云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也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我们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最能察觉世道变迁,唐家后继无人,文臣不敢上谏,世家门阀横行乡里,前几年已经有百姓在抱怨苛捐杂税,不少地方也已经出现大批流民。
眼下周恪己因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被囚禁于温贤阁,而即将继位的周恪法又是无谋狠辣之人,而且当今圣上还有可能在行巫蛊邪术。
“其实,四年前我讨厌过唐家军的。”
我摩擦着袖子,忽然说起过去的事情,“当时清河水患很严重,我爹想把我卖到勾栏去,那地方去了就出不了,多半没几日就死了……那时候赈灾粮怎么都没有来,后来我听说,粮食紧缺,要先紧着北方唐家军的军饷。
当时那些赈灾粮在我眼里不是粮食,是救命的东西。
只有赈灾粮来了,我才能活。”
唐云忠回忆了好一会,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四年前的南方洪灾?”
我点点头:“清河县受灾最严重,那一年到现在都是我的噩梦。
我未尝不知道军饷重要,但是我看着隔壁的姑娘被拖走,我看着她吊死在门口,我看到城外堆得死人越来越多,我真的没办法不害怕。
后来是温贤太子请命,赈灾的粮船才来的,我们才得救。”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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