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此值夜听侍的几名宫监远远靠站在殿角里,耷头垂颈地在打盹,一人忽然惊醒,抬头茫然寻望,发现画师已去,西壁之上,西王母图成。
絮雨此时心潮依旧起伏难平。
她走出西殿,没有回往她在宫中那临时的住处。
杨在恩为方便她随时作画,给她极大的自由,令她得以在深宫的这个寂夜里行走,隐身在暗角和宫门后的宿卫也未加以阻拦。
便如此,她一个人经过连绵的重重殿宇,道道回廊和宫垣,在梦的指引之下,终于来到了那一片她曾在梦境中迷失过无数回的花林液池畔。
木林春尽花落,沟水无声地流,不见梦中那片朦胧的春月,更无丽人半分踪影。
这处位于宫苑西北的隅角,应是多年未再有人来此赏景了,荒草萋萋,漆黑无光。
风吹过,那突兀在深蓝夜空中的森拱的树梢摇晃,密枝簌簌作声,似有无数魑魅鬼怪将要从后扑出噬人。
残月黯淡,水面漆黑,如若无边的一片地狱黑水。
絮雨的身影在这深夜的宫角荒林池边留驻盘桓,周身渐渐寒凉。
耳边隐隐传来更的宫漏之声。
她慢慢转身,循原路踏过荒草回往紫云宫,欲收拾画具回住寝屋。
在走到通往西殿的一扇角门旁时,步足停住了。
皇帝不知何时到来,背对着她,立在前半夜她方绘完的那一面壁画前。
杨在恩领着宫监,远远垂手立在一旁。
这是多日来,絮雨再一次见到她这位皇帝阿耶的面。
此前的数日里,她在此作画,他从未再露脸过。
絮雨不敢再入,悄然驻步在角门后,望着殿中那道背影。
壁画墙的左右和前方,用来照明的巨烛日夜不熄,曜曜而燃。
在煊亮的明光中,皇帝微微仰首,虽看不到他此刻的面容,但也能知,他正在望着壁上那若乘着天风向他走下的神女,双足钉连地上,背影凝然,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殿门口疾步走进一名面带焦虑的宫监,左右张望,似有事要报。
此时,皇帝迈步走向他对面的那一幅壁画。
他停在了絮雨方卧过的壁下,抬起一臂,伸出手,缓缓地朝向前方,若要抚触墙上那神女的裙裾一角。
杨在恩双目射向那正入内的宫监,手指飞快比到嘴边。
那宫监噤声停步。
他随即轻悄走去,在低语数声之后,示意宫监退出,回头,望向那道背影,轻轻地走了过去,无声停于近畔。
皇帝伸出去的手,终究还是没能触墙。
在距那一片以金粉敷绘的彩裙只剩一丝丝的距离时,那手停在了半空。
若有一面无形之墙,挡在前方。
片刻后,皇帝缓缓地放下了手,于壁前继续凝立。
“人还没走?”
忽然,皇帝低声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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