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料理(上)
极限情况下,人总是最能爆发出潜力。
以往常的惯例,内阁大臣要从四面八方的坊市赶到府邸聚会,往少了说也要半个时辰的功夫;但今天消息一出、效应如神,不过半刻钟上下的功夫,各处的重臣就拼死拼活赶了回来,冲进内阁值房时满头大汗,犹自气喘不已、满脸涨红——值房左近不许乘马坐轿,大臣们在大门前下轿之后,是一路狂奔入内的!
高肃卿张太岳犹可,闫阁老许阁老是真要背过气去了;两个老头各自瘫坐,脸色比白纸更加难看,就算大口喘气片刻,太阳穴上的血管仍自突突跳动,青筋胀得吓人——也就是内阁值房道路平顺,否则两位阁老一口气上不来,怕不是要先行一步了,恭候真君于地下了。
现在实在没有休息的时间,闫阁老咽下一口唾沫,勉强开口:
“哪里——哪里来的消息。”
“司礼监的太监。”
世子道:“说完后立刻回宫,再无多余的话。”
闫阁老两眼圆睁,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虽然跑步跑得心脏狂跳脑门子嗡嗡响,内阁首辅的思路却依旧清晰。
皇帝暮年多病,发作些什么其实不算稀奇,但宫中表现得如此诡秘古怪,却不能不叫人心中打鼓,特别是考虑到数年前当今至尊重伤卧病的种种征兆……
刹那间百转千回,一部《通鉴》在心中翻腾而过,闫阁老轻轻抽气。
当即下了决心:
“要马上进宫!”
内阁中寂静一片,只闻呼吸,而绝无质疑。
在场的都是饱肚经史的大学士,只要稍稍回忆国朝数百年的掌故,立刻就能意识到现在局势的千钧一发。
设若西苑当真已经出了大事,那值此山崩地裂之时,谁能控制住皇帝,谁就控制住了一切——宫苑深邃,红墙禁锁,西苑中只要传出一张小小纸条,就可以扭转乾坤,一言定鼎;他们枯守在值房不知就里,内里一旦有个万一,那真只能坐以待毙而已。
不过,西苑规矩森严,却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除了皇帝亲自下旨召唤,外臣想要敬谒天颜,都只能亲自到门外递牌子求见,由司礼监批准后安排时间。
但现在大事迫在眉睫,显然是没有时间走流程了。
围聚在阁中的众人稍一思索,立刻望向了坐在正中的裕王。
裕王是被高肃卿一路拖进来的,进门后只是大口吐气,瘫坐在圈椅上动弹不得,至今手脚仍自发颤,也不知是疲累过甚,还是畏惧不能自已;但无论如何,在这紧要之至的关头,他终究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伸手拉一拉高学士的衣袖,轻轻点下了头。
高学士毫不迟疑,立刻代裕王发言:
“如果宫中真有了大事,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去侍疾?父子之情出乎天性,就算真有什么忌讳,如今也顾不得了!”
此语一出,众人都面色为之一松,不觉长长吐出气来。
这句话太关键了!
宫廷制度森严,外朝大臣无旨擅入,直接就是图谋叛逆居心叵测的大罪,连辩驳亦不能;但事出非常,实际的储君以孝道的名义入宫探望,却是谁也不能挑出瑕疵来的!
一语定谳,所有的关节便算打通;聚在值房的几人再不迟疑,年轻的世子与张太岳各自搀起了犹自喘气的老头,高肃卿半抱半扶的护住裕王,大家径直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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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值房离西苑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重臣们抵达宫门之外的时候,还能看到侍卫来回巡逻,举止似乎完全正常。
但等到高肃卿上前通告来意,那异样立刻就显现了出来——把守的大汉将军只是仔细看了一眼裕王,居然就直接下令开了门。
看到大门洞开,中枢重臣的脸色倏然而变,几乎失态。
他们在内阁侍奉已久,是太知道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脾气了;皇帝天性刻薄多疑,对宫禁的安全看得极重,规制苛刻之至;就算裕王出面作保,守门的护卫也该再三陈请,才能奉命放人。
而今侍卫能直接开门,说明大内多半已经无人做主,权力体系乱成一团,难以维护固有的条例;下面的人惶恐莫名,才会对皇子网开一面,有意退让。
事已至此,那宫中发生的惊天变故已经是不卜可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大家非常清楚,如今皇权天崩地裂,却也恰恰是权力格局最脆弱敏感的时候。
别看宫门外的众人位高权重一呼百应,但只要宫中真有什么阴谋,那都不必惊动什么京城禁军,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都将他们摆布得生死不能,唯有徒呼奈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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