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公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看着她,狭长眼角中染着醉然艳色:“我卑贱之身,在民间流离多年,朝不保夕,公主长居宫中,金尊玉贵,怎会见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反而带着一层无所谓的笑意,但谢卿琬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淡淡酸涩。
她迟疑了片刻,道:“若公子愿意,我可为你赎身。”
其实仅凭他手中的虞弦便价值千金,但既然他一直没有当了琴去赎身,想必有自己的理由,比如这琴或许对他而言意义颇深。
既然他否认了和她有过干系,她也不再追问,如今提出为他赎身,权当报了前世之情。
元公子虽然日常眉眼带笑,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她却总觉得他的外表之下,藏着一丝不得志的郁愁。
也是,毕竟谁在大好年华之际,愿意被拘困在楚馆,干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活计,而不是出去堂堂正正做人,争取一份功名呢?
元公子想必也是如此,只要她帮他脱了贱籍,他日后无论是从军还是科举,或是行商,都大有可为之地。
而不必将满心郁愁寄托于飘渺琴曲。
所以谢卿琬觉得元公子并不会拒绝。
谁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用纤长的指尖敲了敲琴面,轻轻笑出了声:“公主身上所带银钱有几何?”
谢卿琬一下子红了脸:“若是不够,我可以回宫去取。”
她出门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随便带了个荷包,自然只有一些碎银。
元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周身艳冶气息越发浓郁:“公主,我是风月楼中的头牌,自然也很贵,公主的私库还是自己保存比较好,犯不着为了我这等人破费。”
“身入此处,便再无回头之路,脏了的东西,再怎么清洗,也还是脏了,谁来也无用,我不值得公主来拯救。”
他语气淡然,听起来丝毫不像是在贬损自己,而像是在谈论一个与他无关之人。
谢卿琬有些急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倔的人,顿时深吸一口气:“元公子不必替我担心钱财,这些年我虽然没怎么攒银子,但也还是有些积存,我回宫取一趟,很快就能回来,公子今晚就别再接客了,以你的琴技,和这虞弦之琴,想必出身亦是显贵,何故如此自贬。”
“此间不是你应待之地,外面的天空才是自由广阔。”
或许是他前世救过自己,又或许是同样被拘困过,因而同病相怜,她看着他被拘于这一方天地不得志,可能还要每天面对一些老男人恶心的目光和言语——京中权贵亦不乏有好男色之人,他们若是起了兴,可顾不上你卖艺不卖身。
就觉得无比的惋惜和同情。
她只当元公子是当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公主,没有多少俸禄,攒到的钱或许也在母妃那里,才如此回答。
谢卿琬看了看他,不再多言:“我这就回宫。”
元公子神色微动,手不小心一滑,拨动出一个错音,琴弦在空中颤动,久久未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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