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屋里缺胳膊断腿的伤员,这点伤实属算不得啥,惦记着适才那人的伤口还未缝完,沈烟冉让安杏找了一块白纱,“先帮我绑着。”
昨儿受伤的人多,一个营帐只配了一个医官,跑堂的倒是有两三个,平时也只会递个东西跑跑路,别的都不会,安杏之前在后厨当差,更不会,见那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捏着白纱干着急,几回都没下得去手。
正犹豫,身旁一人挤了过来,冰冷的铠甲还夹带着夜里的凉意,利落地从安杏手里抽过了白纱。
安杏忙地退开让了地儿。
江晖成又往前走了一步,五指轻轻地捏住了沈烟冉的手腕,力道比起头一回见她时,全然不同。
沈烟冉抬起头。
江晖成没去看她,低头将手里的白纱慢慢地缠在了她的掌心,修长的手指来回地在她眼前打着圈,半刻后,开了口,“生命不分贵贱,抱歉。”
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稳成。
屋子里灯火静谧,沈烟冉原本没觉得有什么,此时盯着掌心缓缓而绕的白纱,心口突地一悸,眼眶生了涩,不敢出声。
江晖成绑好了,才抬眼看向她。
沈烟冉转头转得太快,江晖成只见到了一个后脑勺。
沈烟冉从小跟着自己的父亲学医,见过不少这事儿,父亲常说,习医之人,得先将自个儿的心磨平。
沈烟冉并非是个内心脆弱之人,心头的委屈和难受还未蔓延出来,便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沉默地走到了伤员跟前,埋下头继续缝着针。
夜色渐深,营帐内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等沈烟冉忙完,已是半夜,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缓缓地走到门口,正打算唤安杏回去歇息了,却见跟前堆放药材的木几旁正坐着一人,身上的铠甲不知何时已经褪掉,搁在了地上,单手撑着几面,脊背抵在营帐的撑木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将军?
沈烟冉一怔,再看屋内,安杏和跑堂的一个都不在。
沈烟冉赶紧走过去,本想唤醒他,目光无意间落在那张睡颜上,突地就哑了声。
木几上正好搁了一盏灯,朦朦胧胧的灯火映在他的轮廓上,莫名地让人觉得亲近了几分。
沈烟冉回头望了望,壮着胆子,慢慢地蹲下身来,灯火下的那张脸,肤色白皙,五官英俊,眉眼一片明朗。
沈家在芙蓉城几代为医,但从不沾官场。
沈家的老祖留下来的规矩,说官场上免不得人情世故,沾上肮脏,稍微不慎,不仅是丢了命,还会丢了自己的本心。
沈烟冉从生下来没见过当官的,江晖成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官。
还是个将军。
那日见他的第一眼,沈烟冉便开始怀疑了自家的祖训。
当官的,也当有好的。
江晖成就是个好人。
沈烟冉仰起脸,下颚轻轻地搁在了自己的腿上,看着他小声地道,“将军,我有个妹妹,长得还行,医术也好正好也没有许亲。”
说完沈烟冉突地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为难地道,“不行啊,一个长安,一个芙蓉城,还是太远了”
算了,走的时候,她给他留个方子吧。
好人有好报,也算是自己对他的一片感激之心,但愿他能早些摆脱梦魇。
沈烟冉正要伸手去摇醒他,跟前那双闭得好好的眼睛,毫无防备地打开,幽深的眸色如烈焰,烙在了她惊慌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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