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在给云嘉拿上外套,还是执意将她送下楼。
车子驶离后,他也没有立马转身回去,而是裹着一件黑色大衣,站在夜雪初停的风口。
眼睛被吹得很酸。
脑子却因这份冷冽的气息而逐渐清醒。
刚刚在楼上,他几乎没有怎么说话,因为他说不出来,云嘉说的许多话都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甚至是理解范围,有一些,直到此刻,都仍是一知半解。
他的情启蒙源自于父母。
记忆久远,小时候的许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庄继生亲身示范,这么多年都叫他的儿子不曾淡忘的,大概是一句无怨无悔。
庄在虽然并不支持庄继生的深情执拗,但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基因,在感情里,成了和庄继生一样的人,一个人就是要不计得失地为对方付出所有,至于她知不知情,感不感动,只要她好,都是次要了。
任何期待回报的付出都不是付出,是变相的下注,并且无形中胁迫对方上自己的赌桌,下与自己一样甚至更多的注。
他做不到一边付出一边奢求。
父母离婚前,江兰一反常态的有了母光辉,不仅和颜悦色多了,还要带庄在去灼缘观,江兰说当初给他起这个名字太随意了,想带着儿子去算一算这个名字好不好。
来自母亲难得的关心唠叨,即使庄在不想去,平日听周边邻里将那位正一道长说得神乎其神,更加讨厌这种封建迷信,但还是跟着江兰去了。
那道长捋着羊角胡子,打量一个十岁男孩过分淡白漠然的一张脸,思索片刻说,这个名字一定要改。
也给他下了判词。
亲情缘淡,富贵悬索,有志难成。
马
上就要抛夫弃子的女人,听到这句亲情缘淡,觉得十分准确,更加信了,立时就要道长来替儿子改名,但那道长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玄妙样子,说逆改命数不是小事,掐掐手指,算了一个日子,让他们那日再来。
但江兰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是要跟叠码起家的富商去马来过好日子的,游轮不等人,旧衣旧衫不用收,几样证件塞进小巧坤包里,她毫无留恋地打量住了数年的屋子,然后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儿子,她提醒说,记得到了日子,让你爸带你去灼缘观改名。
那就是尽到的最后一点为人母的责任了。
但是庄在没有告诉庄继生这件事,依然用着庄在这个名字。
江兰走后,或许想起她了,有一晚庄继生喝着酒忽然问儿子“上个月,你妈妈带你去灼缘观求什么了”
他被酒气染透的眸子里尽是渴求,哪怕再能听到一丝一毫关于江兰的事,仿佛也觉得是好的。
庄在了父亲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说谎“她让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庄继生点着头,抹了把脸,苦涩应着“好,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她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
往回走时,庄在只觉得寒风更烈。
心里有一种后怕,似冷风在窗纸上吹开的一道口子,长风直入,不知如何弥愈的创口被吹得越来越大。
他害怕他会成为庄继生那样的人,即使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好好一个人,对方从失望到彻底离开,到最后,只能用相似的话安慰自己。
云嘉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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