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难得安眠,总是梦到央夫人还在的时候,梦见无棣关,梦见西南群部。
匆匆闯进来的滑青摇醒他,说:“侯爷,有客人。”
靳莽双眼模糊了许久才看清周遭,捂着抽搐的额角,脑袋还在发晕,先是哑声说:“我梦见夫子来接我了。”
滑青一愣,旋即安慰道:“侯爷还年轻。”
靳莽摇头,用胳膊撑着硬塌,哑声问:“是谁?”
听滑青小声说完,靳莽皱眉:“他一说,你就信了?”
“他拿着桃源的信物。”
滑青说,“侯爷,是一枚红玉戒指。”
靳莽就像第一次踏入冰冷的河流那般全身战栗起来,他发现就在这区区几年里,他却苍老了仿佛十多岁,他觉得自己的时间仿佛跟别人的不一样,仿佛千秋于一昼夜,每天醒来都好像都过去了一辈子。
滑青低声说:“我要安排他们去休息,但郑非执意等你回来,就在门口,侯爷要不要……”
靳莽一言不发,起身拔腿就走,他果然看见一男一女端立在篝火旁侧,暖融的火色给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浅金色。
郑非敏锐地抬头,与一身露水的靳莽对视,他彬彬有礼,像是风尘仆仆,却还是一丝不苟,指间果然有一枚红玉戒指,像鲜血那样殷红,刺痛了靳莽的眼睛。
郑非肃然道:“靳侯爷,久闻大名。”
“你——”
靳莽喉结颤抖,难道郑非就是传说中夫子的最后一名弟子?
“侯爷想说什么?”
郑非的嗓音温润、克制。
“郑公子说,是来为我解惑?”
靳莽一时连腿疼都忘了,“为什么……不是带我去桃源?”
“桃源乃是世外之地,将军。”
郑非笑道,“夫子之徒,一旦出关,非死不能归。”
靳莽:“那么……”
“将军不是猜到了这些山匪与风知将军有关么?”
郑非浅笑,“我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他们,那十几个孩子被下了迷药,我就为侯爷翦除烦恼了。”
滑青一机灵:“什么?”
“随我来。”
郑非笑道,便径直转身走了,那名女子像一抹剑影般跟着他。
靳莽只看得到郑非指间的那枚戒指,一时血液涌上心头,央夫人曾经也有那样一枚戒指,日日夜夜戴在指间,六年前她最后一次从王都赶去无棣关时,却没有戴上。
靳莽没怎么犹豫,抬腿便跟在郑非与永姑娘身后,随着他们走进深夜密林的阴影里,他身后,滑青从发愣里缓过神,小跑着先带醒着的守夜府兵跟来,其余人随后再至。
雨后的山径湿滑,一洼一洼的水像眼睛,空气发腥,靳莽总觉得跟不上前面那两个人,他们在山地间行走如履平地,靳莽却越走越恍惚。
滑青走着走着,皱起眉头来——水腥味之中似乎夹着血腥味,他踩到青苔,差点跌倒,靳莽回头扶了他一把,滑青看见靳莽黯然的神情,有股不忍从心底升腾起来。
“就是这里了。”
郑非停下脚步,轻声说。
这地往前是一段极陡峭的山壁,怪石嶙峋,每块凸起都像一把刃向上的刀剑,血腥味已经无法被任何人所忽略,滑青震惊地瞪大眼睛,发现山壁旁那狭窄的洼地里躺满了死尸,全都是山匪的打扮,而那些被抢走的小崽子都躺在一个小土包上,鸦雀无声。
饶是恍惚的靳莽也愕然地清醒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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