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是因为将士积怨太深……”
“百姓何辜,”
许璟打断许琏的解释,喃喃重复,“百姓何辜啊……”
许琏看他失神至此,心中酸楚,更用力去握许璟的手,不料许璟把手抽回,走向帐外:“我到外面去等。”
话音才落,那边的赵昶发出低低的呻吟,许琏与何戎一个激灵,到榻前一看,真的醒了。
在众人都赶向营帐时,许璟独自坐在帐外火堆前发呆,眼中所见与何戎所说在脑中混作一团,火离他很近,他的手却越来越僵硬,一人在他肩上用劲一拍:“这不是子舒吗,何时到的?听说大人醒了,怎不进去?”
原来是白令,志得意满,神采奕奕。
他不以理会,抖落肩上的手,继续望着营火出神,白令讨个没趣,此时不愿多纠缠,干笑两声掀起布帘进帐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帐内的人陆陆续续退去,最先出来的是白令,掩不住的得意飞扬;许琏、何戎最后出来,走到火前对许璟轻声说:“大人在帐内等你。”
拍拍身上的灰尘,许璟站起来,走出几步又停下,问:“大人知道屠城一事了吧。”
许琏迟疑片刻点头,何戎则答非所问:“此役白令记首功。
子舒,大人身体虚弱,有些话不忙说……而且此事……莫再追究下去了……”
许璟的背影明显又僵住,未给出任何答复,缓缓走入帐内。
所有的灯都被点亮,明亮的光线中,赵昶脸色苍白之下眉目更显幽黑,披着的外衣下纱布隐约可见。
许璟起先站在门口,赵昶看见后手指榻前的方凳,说:“子舒坐近些。”
依言坐下,许璟低头沉默。
赵昶自眩晕中慢慢看清许璟衣上的血渍泥渍,因伤处疼痛拧起的眉拧得更深,费力地坐起来些,指那污处问:“受伤了?伤到哪里?”
许璟抬袖看看,放回后漫不经心回道:“自腾州城回来,不知是谁的血。”
赵昶沉起脸,许璟又低下头,轻轻开口:“屠城一事,大人都知道了。”
“嗯。”
“据说此役首功记在白令名下。”
“不错。”
许璟表示明了地点头,再不说话。
赵昶看着面前端坐之人,脸低着,看不到神色,但衣袍污浊不堪、几缕乱发覆在额上,与往常整洁至一丝不苟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想起年前东冀内的那场火,叹道:“子舒,我不能以军令惩处明举。”
许璟还是不说话,双眼抬起,灯光下眼神迅速变化,震惊,忧伤,疑惑,悲愤,了然,嘲讽,以及一些连赵昶都分辨不出的神情夹杂在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变幻不定,最后又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彻骨的寒冷,像挂挂冰凌,晶莹剔透不染尘污。
赵昶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之下,不知不觉中双眼也好像被雾气笼罩,只有丝丝幽光间或闪现。
二人于寂然中相互凝视,没有丝毫的退让和解释,只是看定对方。
赵昶在透着毫无怜悯和全然冰冷目光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恍惚中那身影又变成腾州城上的叔父,他已不记得叔父跳下城墙时最后的那个表情,顿时不可抑制的巨恸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未可名的腥苦气息,他下意识地捂住嘴,温热粘稠的液体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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