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生活大概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清单。
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喜欢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在每一页上列满待办事项,诸如“今天洗衣服”
“给张晨报奥数班”
“晚上提醒老张买酱油”
。
她那支铅笔写得飞快,仿佛要赶在时间之前把事情全做完。
偶尔她停下来,盯着其中一项冥想片刻,然后用力划掉,像是宣判了某种无用之物的死刑。
我的人生,好像也被她随手写进了这清单里,从不征求我的意见。
“张晨,早点起床!
你今天要去面试!”
母亲在厨房吆喝,她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墙壁和门缝,准确击中我的耳膜。
我睁开眼,天花板上的裂纹和昨晚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是那份沉重的期待又压了上来。
我翻身坐起,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脑袋里乱糟糟的。
我从小就讨厌这样的早晨。
对母亲而言,期待永远像一张巨大的渔网,而我就是那个拼命挣扎却永远摆脱不了的鱼。
小时候她期待我考第一,长大了她期待我“找份好工作”
,这些期待从未变少,只有更多。
早餐是冷掉的白粥和一只刚刚出锅的煎鸡蛋,蛋黄微微流淌着光泽,像某种诱人的假象。
我坐在桌前,望着鸡蛋呆。
母亲在一旁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嘀咕,“人家隔壁老王家的儿子都当上经理了,你再这样下去,连个正经职位都混不上……”
她的话就像那支铅笔,锋利、冰冷,划破我仅剩的一点早晨的宁静。
我没吭声,草草吃完,背上包出门。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空气都是粘稠的,像是有人在它里面掺了胶水,让我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站在公交站台上,我看着一辆辆满载的公交车从我面前经过,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般,却没人愿意等下一趟。
这是城市清晨的另一种景象,焦躁而麻木。
终于,我挤上一辆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角落。
头顶上方一只手紧紧抓着吊环,那手指关节突出,皮肤干燥得像砂纸,手心里冒着细汗。
我顺着手臂往上看,那是个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盯着手机屏幕,嘴角微微翘起。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许是一封刚到的邮件,或者一则让他感到优越的新闻。
我低头看着脚下,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被压在众人脚下,袋子里是一些腐烂的水果,汁液慢慢渗出来,混着灰尘和泥土,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模糊的痕迹。
我盯着那痕迹看,感觉时间都停止了。
直到有人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我才晃了晃神,回到这片拥挤的车厢里。
到了公司楼下,我站了很久,迟迟没有迈进那扇门。
我知道,上班不过是另一场期待的延续,或者说,是母亲那张清单的延展。
这一次,它的名字叫“挣钱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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