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赫不在信上描写过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的确没什么可写的。
他的母亲在他五岁那年与父亲和离,据说场面闹得十分难看,因此走得头也不回十分干脆,那身影隐约就像父亲上阵杀敌那般毫不犹豫,坚决异常。
但父亲从来没有不告而别过。
哪怕是在他战死前的最后一面,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将儿子从熟睡中硬拖起来,冰冷的铠甲还带着沙场上的尘土气,霍圳笑着揪住儿子温热的脸蛋晃了晃,告诉他此行怕是要用时颇久,嘱咐他要好好听陈大夫人的话,要是有人欺负,直接拳头赏过去,惹下的后果都等他这个老爹回来给他收拾。
霍明赫在迷糊中乖乖应下,那是他与父亲最后的话语。
怀念父亲的霍明赫神情温柔,那些戾气在回忆中父亲的爽朗大笑下荡然无存,他对宋灵均说道:“灵均,我真的很喜欢我的父亲。”
宋灵均听着就是会心一笑,她感受到了霍明赫的心情,就像庄娘子抱着她一般感同身受,心想这个年纪的年轻男人,对于自己的父亲,嘴上挂着的更多的应该是敬重敬仰之类的词,但霍明赫明明白白说的是喜欢,可见霍圳这个父亲,当的十分之优秀。
与霍圳相反,霍明赫的母亲在和离过后就不再出现在霍明赫面前,甚至在京城各大小的宴席上也是避而不见,陈大夫人曾经牵着幼小沉默的养子前去寻找她,想要转圜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但得到依旧只是闭门羹而已。
宋灵均想起来多年前她对庄娘子说过的,拥有血亲关系也不一定能成为亲人。
“我与霍家的确没有关系,但上了年纪的妇人,宋小姑娘称呼我一句夫人,也是没错。”
从屋子里走出一名被婆子侍女簇拥着的女人,拢着高高的髻,金凤金簪各色珠翠一个不落的簪满髻之间,耳朵上的翡翠十分硕大,将耳垂肉扯得死紧,但她毫不在意。
她身穿桃红色金丝孔雀石绿裙,那裙摆上不知绣着什么稀奇的工艺,走动之间如花朵绽放般轻缓优美,半点灰尘都沾不上。
和郑佳霏一样,她们都带着京城世家贵女独有的矜持和高傲。
傅琳琅不像年近四十的女人,她的面容,她的姿态甚至她的眼神,都透露出十八少女才有的气质与风情,那不是保养得当才有的精神面貌,而是这个人从里到外,就认为自己该有这样的状态。
那是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是无数钱财锦缎才能养出来的皮肉。
出身名门望族傅家,千宠万爱的大房嫡女,若不是婚姻不顺留下污点,她似乎还能更加娇美动人。
宋灵均打量了下廊下站着的女人,将那五官仔细看过后,心想幸好,跟霍明赫一点都不像。
那代表等下要是打起来,自己能更使劲一点。
傅琳琅眉目流转,那双明亮的眼睛也仔细看着宋灵均,她的这种眼神很有分寸,并不会让人心生不满,那是身为名门世家的贵女,特地练习过的。
慢慢的,她的嘴角浮现出一点满意的笑意。
因为宋灵均比她想象中,以及画像上的,还要好看。
无论如何,美貌总是让人感到欣喜与亲近的,也是她们世家贵女行走在女人堆里,最不容小觑,也最直接的武器。
“姑娘一路辛苦了。”
傅琳琅微微笑着,语气跟招呼同辈一般自然,“但看你这副样子,等会赏月怕是差点意思,屋子里事先准备好了给姑娘的衣裙饰,姑娘先进来换了吧。”
说着便微微侧开身子,她身边的侍女婆子训练有素,也做出了曲膝垂头,往里面请的手势。
一方剑拔弩张,另一方极尽礼数,场面一时十分怪异。
宋灵均挑眉,她的人中处还带有一点点淡淡的血迹,她在心里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心想这股若无其事且自顾自的态度真让人讨厌。
“中秋赏月宴应该要与家人同赏,夫人再缺家人,也不该看上一个无亲无故的我吧?哪怕路上随便挑只小狗都能比我更加亲近。”
宋灵均没有耐心跟她兜圈子:“还有我的爹娘,更是与你八杆子打不着,我既已前来,就把我爹娘放出来吧。”
却看傅琳琅轻轻摇头,像个知心大姐姐般语气柔和的纠正道:“先不说你这语气不对,你应该称呼我为您,而不是你你你的,我到底算是你的长辈,你没用敬称,这样多失了礼数。”
这是重点吗?她说了这么多,这人就只听进去了这些?
宋灵均听了她这话,眨了眨眼睛,指着身后的来势汹汹的护卫们,不可置信道:“你以为我这样带人一路砍过来,是特地来跟你探讨什么,狗屁礼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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