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的灯火之下,阮朝汐悄然抬眼去看,身前的人注视着门楼下准备发动强攻的大军,神色居然也是自在笃定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石阶下方响起,有人正在奔上门楼。
阮朝汐讶然回身去看,四处的火把光芒亮如白昼,她一眼看到了来人头上戴的幕篱。
黑色幕篱垂落身前,遮住了面孔和大半身形,身上的直裾袍淋漓溅了几处刺目血点。
虽然带了黑色幕篱,但来人瘦弱文气的身形在坞里不多见,阮朝汐八分确定是西厢房里暂居的客人。
来人的脚步踉跄不稳,速度不算快。
从下方石阶初露头时,阮朝汐便已经看见了他。
两边守卫的部曲也看见了来人,但不知为何,并没有人阻拦。
顷刻间,来人已经走到十步外。
前方的荀玄微应该察觉了,却依旧站在城垛高处,与坞壁下怒骂不止的平卢王你来我往,平静应答,始终未回头查看背后来人。
“荀玄微,你疯了。”
坞门下的平卢王还在高声冷嘲热讽,“你荀氏和清河崔氏并无甚关系,和崔十五郎交好的阮荻都不敢出头,你出头救他?!
崔十五郎在京城长大,你见过他几面?舍了你苦心经营的云间坞,只为救个素无交情的朝廷钦犯?!”
平卢王敷衍地拍拍手,“高义,实在高义。
云间坞九千条性命你不放在心上,连累了你荀氏壁的十万坞民,全族老小,荀郎也不放在心上?”
荀玄微居高俯视下方列阵强兵,神色淡漠地听着威胁言语,这回连场面话也不说了。
阮朝汐忍不住又轻轻地扯了扯被大风吹拂过来的袍袖。
“坞主。”
她小声提醒。
身后那个人已经摇摇晃晃走过来了……
幕篱遮蔽面目的单薄身影,蓦然出现在灯火通明的门楼高处,引发门楼下一片哗然。
门楼高处却寂然无声,各方部曲镇定守卫如常,和门楼下的哗然形成强烈的反差。
正在捋袖子放狠话的平卢王怔了怔,盯着来人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忽然爆发出一阵肆意大笑。
“终于舍得出来了,崔十五郎!
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不愿牵连你身边的荀郎,自己站出来。
好!
小王应诺,押解回京的路上不苛待你。”
高处山风极大,吹起幕篱一角,露出了来人身上的黛蓝色直裾衣袍,却还不足以窥视幕篱下的面目。
“殿下认错了。”
幕篱遮掩下的男子,以罕见的沙哑嗓音道,“小人不过是司州南下逃难的流民,路过豫州境内,听闻云间坞美名,意欲前来投奔,只求个糊口存身的活路。
不知殿下把小人错认做何人,一路追杀不止,小人吓得肝胆俱裂,实在受不住了。”
男子说罢,仿佛下定决心般,抬手揭下了幕篱。
一张血肉模糊的面目,突兀的出现在灯笼火把的光下。
皮肉破开,鲜血糊住了整张脸,五官在何处都看不清。
“啊……”
阮朝汐站得近,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张触目惊心的可怖面容,她猝不及防,心神震颤,本能往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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