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座之上的乌拉那拉氏早已年华枯衰,却依然风姿端华,不减国母风采。
青樱情不自禁拜身下去,叩首三次,转头离去。
阿箬候在长街深处,本是焦急得如猫儿挠心一般,见青樱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小主,你终于出来了。”
青樱忙问:“没人瞧见吧?”
阿箬点头,“没人。”
她急急拿披风兜住青樱,扶住青樱的手往前走。
两人急急忙忙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才觉得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阿箬才敢问:“老主子突然要见小主,到底是什么事?”
夜风幽幽,吹起飞扬的斗篷,恍若一只凄惶寻着枝头可以栖落的蝶。
青樱缓住脚步,远远望见深冷天际寒星微芒,只觉无尽凄然,低低说:“这……恐怕是我和姑母的最后一面了。”
阿箬大惊,“老主子她……”
青樱含泪道:“姑母的性子怎肯屈居人下,又是折辱自己的人。
宁肯玉碎,也绝不瓦全。”
她望着长街幽狭的墨色天空,极目远望,前朝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犹自热闹非凡,五颜六色的烟花绚烂飞起在紫禁城无边无尽的黑沉夜空里,整个夜空几乎被照得亮如白昼,连一轮明月亦黯然失色。
不知哪来的一只寒鸦,怕是被绚丽的烟火受了惊,拍着乌沉沉的翅膀,呀呀地飞远了。
青樱忍不住落泪,俯下身体,朝着景仁宫方向深深拜倒。
阿箬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搀住她,“小主,地上的砖凉,您小心身子。”
青樱扶住她的手霍然起身,再不回顾。
阿箬悄悄看青樱,只见她神色清冷如霜,脸上再无一点泪痕。
天际烟花绚烂缤纷的光彩照过重重赤红宫墙,千回百转照映在她脸上,愈显得她肤色如雪,沉静如冰。
第7章赐名青樱
入殿时,太后正坐在大炕上靠着一个西番莲十香软枕看着书。
殿中的灯火有些暗,福姑姑正在添灯,窗台下的五蝠捧寿梨花木桌上供着一个暗油油的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头缓缓透出檀香的轻烟,丝丝缕缕,散入幽暗的静谧中。
太后只用一枚碧玺翠珠扁方绾起头发,脑后簪了一对素银簪子,不饰任何珠翠,穿着一身家常的湖青团寿缎袍,袖口滚了两层镶边,皆绣着疏落的几朵雪白合欢,陪着浅绿明翠的丝线配着是花叶,清爽中不失华贵。
她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握了一卷书,似乎凝神端详了青樱良久。
青樱福了福身见过太后,方才跪下道:“深夜来见太后,实在惊扰了太后静养,是臣妾的罪过。”
太后的神色在荧荧烛火下显得暧昧而浑浊,她随意翻着书页,缓缓道:“来了总有事,说吧。”
青樱俯身磕了个头,仰起脸看着太后,“请太后恕罪,臣妾方才夜入景仁宫,已经去看过乌拉那拉氏了。”
青樱微一抬眼,看见在旁添灯的福姑姑双手一颤,一枚烛火便歪了歪,烛油差点滴到她手上。
太后倒是不动声色,轻轻地“哦”
了一声,只停了翻书的手,静静道:“去便去了吧。
亲戚一场,骨肉相连,你进了宫,不能不去看看她。
起来吧。”
青樱仍是不动,直挺挺地跪着,“臣妾不敢起身。
乌拉那拉氏乃是先帝的罪妇,臣妾未等禀告,擅自漏夜看望,实在有罪。”
太后淡淡道:“看都看了,再来请罪,是否多此一举?”
太后声音虽轻,语中的沉疾之意却深沉可闻。
有清风悠然从窗隙间透进来,殿外树叶随着风声沙沙作响,不知不觉间秋意已经悄无声息地笼来。
青樱不自觉地耸了耸身子,“不是多此一举。
是因为无论今时,还是往后,太后都是后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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