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尖先挑开外袍,对准心口,然后刺破了沾满污烟的粗糙皮肤,立刻有鲜血涌出。
这让元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撤了一点,然后再一次进刀。
这一次刀尖很稳,只消最后用一次力,便可以彻底扎入心脏。
这时元载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登时晕倒过去。
“登徒子!”
檀棋抛开手里的铜燮牛烛台,踩过元载的身体,朝张小敬扑了过去。
对于自己攀上灯楼顶端之后发生的事,张小敬的记忆有点模糊。
他隐约记得,自己靠在狻猊跨架上,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眼前五光十色,绚丽无比。
开始张小敬以为这是人死前产生的幻觉,可耳边却总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呐喊。
他的理智虽然已经放弃逃生,可内心那一股桀骜坚忍的冲动,却从未真正服输,一直在努力寻找着求生的可能。
他努力睁开独眼去分辨,终于发现那是一大串五彩的薄纱。
想必这也是出自毛顺的设计,灯屋的灯火透过它们,可以呈现出更有层次感的光芒。
此时灯楼熊熊燃烧着,火焰燎天,这些薄纱悬浮在半空,随着上升气流舞动不休。
它们是怎么固定在灯楼上的呢?
张小敬抬起头,忽然发现在他的头顶,十几条麻绳皆固定于狻猊跨架之上,下端星散,分别牵向不同方向。
各色薄纱,即悬挂在麻绳之上,密密麻麻地悬吊在灯楼四周,宛若春钿——这个叫作牵春绳,不过张小敬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绳子本身。
经过短暂观察,他发现其中有一根格外粗大的麻绳,绳子头拴在狻猊的脖颈处,而麻绳的另外一端,则被斜扯到兴庆宫的南城墙边缘,与堞口固定在一起。
远远看去,在城墙与楼顶之间,斜斜牵起了一根粗线。
一个求生的念头,就这样莫名浮现上来。
鱼肠是个很精细的人,肯定早早预留好撤退的路线,以便在启动最后的机关后,可以迅速离开。
这条路线不会是往楼下走,时间必然来不及,他的撤退通道,只能在上面,那么手段就只剩一个:
牵春绳。
沿着这根牵春绳滑离灯楼,这是最快的撤退方式。
接下来的事情,张小敬委实记不清楚了。
他恍惚记得自己挣扎着起身,攀上跨架,全凭直觉抓住了最粗的那根绳子,然后用一根凌空飞舞的绢带吊住双手,身子一摆,一下子滑离了灯楼顶端。
他的身子飞快滑过长安的夜空,离开灯楼,朝着兴庆宫飞去。
就在他即将抵达兴庆宫南城墙时,灯楼骤然炸裂开来,强烈的冲击波让整条绳子剧烈摆动。
紧接着,灯楼的上半截翻倒,砸向兴庆宫,这个动作彻底改变了绳子的走向。
张小敬本来双脚已几乎踏上城墙,结果又被忽地扯起到半空,伴随着大量碎片滚进了第三层……
……张小敬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檀棋的面孔。
檀棋的乌黑长发东一缕西一条地散披在额前,脸颊上沾满脏灰,那条水色短裙残破不堪,有大大小小的灼洞,裸露出星星点点的白皙肌肤。
可她此时没有半点羞怯,身躯向前,抱住张小敬的脑袋,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张小敬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檀棋看看左右,从瓦砾中翻出一个执壶,把里面的几滴残酒滴进他的咽喉。
张小敬拼命张开嘴,用舌头承接,之前在灯楼里,他整个人几乎快被烤干了,这时有水滴入口,如饮甘露。
张小敬慢慢地恢复了清醒,问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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