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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早上,她又是用她那着老棋,只说是头晕,又不肯起来。
宋氏也明知道她并不是病,更不睬她。
睡到了上午,宋氏提了一筐子衣服,到村子围墙外大塘里洗刷去了。
春华躺在床上,仰头看屋顶上那玻璃明瓦,漏进来的一方阳光,那光线拉长着一条,由屋顶通到地面。
在光线里面,看到无干无万数的灰尘,飞腾上下。
心里就跟了想着,若不是这太阳光射进屋里,哪里知道四周有许多灰尘,真是说眼不见为净,古人说,不愧屋漏,大概就是指了这一些阳光说的。
天啦!果然是这阳光里,你可以看到我,你就凭心断一断吧。
像我这样一个齐齐整整的姑娘,嫁一个癞痢头,肮脏一生了事,能叫我心服吗?听说那个人还是死笨,读了六七年书,连一部《四书》还没有读完。
我读了一肚子诗书,将来不是对牛弹琴吗?天啦!我若是造了孽,应该受罪的话,你就把我收去了罢,我情愿死,也不愿受那肮脏罪。
她想到了这种地方,一阵心酸,两行眼泪,早是直涌了出来。
女人的眼泪,本来就容易,而女人流泪的时候,同时又极好想心事。
论到春华的心事,却是比别种怀春女子更复杂,她知道照书上讲,女子是不应该偷情的。
但是不偷情,自己这一生就完了。
她知道和小秋谈恋爱,那是很险的,但是自己心里头,总不能把他丢开,还是进呢?还是退呢?还是受委屈作好人呢?还是失身分求快活呢?她这小小年纪的姑娘,简直没有法子来决断。
她想到这实没有法子来维持自己,结果还是用了那个老法子,呜呜咽咽哭上一阵子。
她虽然啼哭的声音很小,但是时间哭得很长,久而久之,姚老太太隔了两三间屋子也听见了。
就拄了拐杖,一路走了来,一路颤着声浪道:“春华,这是你娘不在家,我要说你几句了。”
说时,见春华蓬了一把辫发,红着眼眶子,侧了身体,睡在床上。
便接续着道:“你是个读书懂礼的姑娘,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起来梳头洗脸,吃点东西,可以到后面菜园子里去看看。”
这句话倒打动了春华的心事。
她想着,假使在后面菜园里得着机会,也许可以得点小秋的消息,比睡在床上总要好些。
于是将衣袖揉擦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照着奶奶的话,梳头洗脸之后,就向菜园子里去。
她家后面的菜园,和祠堂里的菜园相接,遥遥的可以看到短篱外面粉墙上,有几个窗户,其中一个,就是小秋的卧室了。
若在往日,自己走到那窗子边下去,也毫不介意。
但是今日只看到那窗户,自己就好像已经犯着嫌疑。
虽然是母亲不在家,但是她有心为难,说不定她不洗完衣服,就会回来的。
她不曾来,心里已是这样
的害怕,所以她走来走去,只是在短篱笆以内,自己菜园子里走走,不敢向祠堂的菜园子里走去。
小秋书房那两扇窗户,平常总是开着的日子多。
偏是今日不同,关得一点缝也不透。
春华看看园子外面无人,就放大了声音,咳嗽两三声,然而那窗子寂寂关着,一点形迹不露。
春华皱了眉向那窗子看了,自己也是绝无良法。
许久,她忽然将心一横,捡起一块石头,向窗子上直砸了去。
不想那窗子虽不过七八丈远,无奈自己的力小,砸了十几块石头,不是打不着,就是打偏了。
她心想,假如小秋在屋子里的话,这石头,就是打不中那窗户,便是这石头打在墙上,他也可以听到声音的。
这不用留恋了,他准是到外面去了。
很不容易的得着这个机会,就罢了不成?有了,我回去写一张字条,由这窗户眼里塞了进去就是了。
这字条上只写个记号,就是别人捡去了,也不会知道是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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